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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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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不惊喜?

当然惊喜啊。

寒冷的大年三十儿夜里, 四处弥漫着老北风也吹不散的销烟, 每一扇窗户里都热气腾腾, 四处都能听见巨大的鞭炮声,却看不到一个人,寂寞和热闹不断纠缠……

突然有一个人出现在你眼前。

穿着拉风的皮衣长靴, 哆里哆嗦地骑着辆哈雷,仿佛一个二傻子似地冲你一笑,说, 惊不惊喜?

当然惊喜啊。

简直惊喜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霍然没有说话, 张开胳膊用力抱住了寇忱。

“哎哎哎,”寇忱也搂住他, 腿在地上蹬了蹬,“车要倒了, 车要倒了。”

霍然没理,倒就倒了呗, 真要倒了俩大老爷们儿还扶不起一辆摩托么。

“惊喜吧?”寇忱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执着,笑着又问了一遍,得意洋洋的, “是不是很惊喜!”

“是啊!惊喜!”霍然转过头对着他耳朵喊了一嗓子。

寇忱还戴着头盔, 霍然感觉自己的声音全都被头盔弹回了自己脸上,震得慌,他抬手往头盔上拍了一巴掌:“这玩意儿舍不得拿掉么!装什么逼呢这儿就我一个人。”

“冷啊,”寇忱说着把头盔摘了下了来,“这一路吹死我了。”

“……那你戴回去吧。”霍然发现他脖子上连围巾都没有, 就只是把衣领拉链拉上了。

“不了,戴着听声儿都听不清了。”寇忱摘了手套,捂了捂耳朵,又把手套戴上了,“我操,今儿晚上怎么这么冷?”

“废话,你自己都说吹了一路!”霍然看了看楼上大姑家的窗户,“下车,我带你上去。”

“我才不上去,”寇忱一脸不爽,“你大姑那个脸,还有你那个哥,还有那个小孩儿,我怕我忍不住骂人,大过年的。”

“起码进楼道呆着吧!我告诉你个秘密!这儿是个风口!”霍然指了指他身后,然后伸手拉着他胳膊想把他先拽下车,“赶紧的,先进楼道!”

“等!”寇忱很潇洒地一抬手。

霍然看着他:“等风给你吹干是吗?”

“我腿麻了,”寇忱啧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冻的,反正我全身僵硬……”

霍然没等他说完,就在他腿上开始拍。

噼里啪啦的。

寇忱顿时觉得一阵酸麻。

“啊啊啊啊啊,不要拍,”他抓住霍然的手,“麻死了我操!扛不住!”

“忍一会儿,一咬牙就过去了,”霍然没再拍,改成了搓,搓了几下又改成拍,“你等它自己劲儿过去都冻死了,这样快。”

“哦。”寇忱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

霍然没再说话,低头伦圆了胳膊在他腿上一阵忙活,他都能看到自己身上被霍然拍得腾出的白气儿。

“我操,”他咬着牙,“我这么脏吗?”

“灰啊,”霍然说,“还有寒气。”

“成仙了。”他说。

霍然从他小腿一路往上拍到大腿上,然后又拍到了他胳膊上。

“哎,”他活动了一下胳膊,“我胳膊不麻。”

霍然没出声,继续拍到肩上,然后靠过来抱着他,在他背上又嘭嘭地拍了几下才停了。

“是不是有点儿感动?”寇忱反应过来,问了一句。

“也不是,主要还是没想到,”霍然松开他,冲他偏了偏头,“走。”

他下了车,跟在霍然身后,脚步轻快地走进了楼道里:“我在家也挺无聊的,往年我都自己出去转转,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刚出门儿。”

“你要去哪儿转啊?”霍然看着他。

“也不一定,”寇忱说,“有时候就附近转转,有时候找个营业的随便什么店进去呆会儿,有时候还带帅帅出去跑跑,过年街上没有人,可以让它不拴绳儿跑一会儿。”

“哦。”霍然点了点头。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三十儿晚上出来找人玩,”寇忱说,“就一看你消息,我突然就想过来了。”

霍然笑了笑:“早知道不发了,给你冻出毛病来怎么办。”

“你怎么没给徐知凡发啊。”寇忱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得瑟。

跟小孩儿抢糖比别人多抢了一颗似的。

霍然叹了口气:“他家刚团聚,我给他发什么啊,再说我们以前过年也不会在初三之前见面,家里都忙着走亲戚呢。”

“还今年有我啊,”寇忱说,“你太幸运了。”

霍然啧了一声:“是啊。”

寇忱嘿嘿乐了两声,把手套摘了之后就开始搓手。

霍然看着他冻得白里透红的手。

可怜啊。

不过寇忱的确是比他白点儿。

“怎么了?”寇忱问。

“没,”霍然回过神,问了一句,“你有巧克力吗?”

“嗯?”寇忱愣了愣。

霍然也愣了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寇忱大老远地开个摩托顶着风跑过来,自己居然还问人要巧克力?

“你要不要上楼……”他赶紧指了指楼上。

寇忱摸了摸口袋:“有。”

霍然没再说下去。

寇忱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摊开手的时候,手心里有两颗巧克力:“吃吧小可爱,还好我没全吃光。”

霍然拿了一颗剥开了,突然有点儿想哭。

每逢佳节倍矫情。

他捏着巧克力愣了几秒,把巧克力往寇忱嘴边递了递:“你吃吗?”

寇忱一点儿不客气地凑过来就是一口,咬走了巧克力顺便还啃了一口他手指头。

“操,”霍然在裤子上蹭了蹭手,“你没有手吗?非得从人手上叼啊。”

“你不服我也喂你啊。”寇忱愉快地咬着巧克力。

霍然没理他,低头把另一颗剥了,放到了嘴里。

“出去玩吗?”寇忱问。

“……玩什么?”霍然看着他。

“堆雪人。”寇忱说。

“你脑浆子上冻了吧?”霍然说。

“那就站这儿聊会儿吧,”寇忱笑着说,“废物。”

巧克力真好吃。

霍然吃完了巧克力之后感觉全身都很舒畅,虽然不想去堆雪人,但他觉得可以跟寇忱一块儿出去转转,寇忱不愿意去大姑家,总不能就一直站在这儿。

“我上楼跟我妈说一声,”霍然说,“咱俩出去溜达一圈儿吧。”

“好,”寇忱打了个响指,“你要不再给我找条围巾吧,我脖子冷。”

霍然一边往楼上跑一边把自己的围巾扯下来扔给了他。

“哇!”寇忱接住,夸张地捂在脸上闻了一下,“好香呀——”

“滚!”霍然指着他。

寇忱边笑边把围巾绕到了脖子上。

大姑家里还是一片热闹,但霍然进屋的时候觉得闷得慌,暖气过于富足了,人也太多,还有憋不住抽烟的中老年男人们……

“我出去玩一会儿,”霍然在老爸老妈身后扶着椅背小声说,“寇忱过来找我了。”

“寇忱?”老爸有些吃惊,“他怎么跑出来了,不在家过节吗?”

“无聊吧,”霍然说,“我们年轻人……”

“你们年轻人要不要上来坐坐啊?”老妈说。

“不了,”霍然说,“我转一圈儿就回来。”

“不回来也没事儿,”老妈小声说,“你一会儿直接回家也行,你奶奶都睡着了。”

霍然看了一眼,奶奶果然已经在床上愉快地睡觉了。

“给我条围巾,”霍然拿过沙发上自己的帽子,跟老爸说,“我围巾给寇忱了。”

“他是不是被他爸打出家门的啊,”老爸起身从衣帽架上拿了围巾递给他,“出门装备都没带齐?”

“大概觉得自己壮如牛吧。”霍然把围巾绕到自己脖子上,“这是不是我送你那条啊?不说太骚了你不要的吗?”

“那还给你吧。”老爸说。

霍然笑了笑,往门口走过去。

身后大姑问了一句:“然然去哪儿啊?”

“他同学过来找他玩,”老妈说,“年轻人,在家里无聊了。”

“哎哟,这大过年的上哪儿玩啊?”大姑说,“你同学真够可以的,都找到这儿来了?”

霍然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不会是……上回跟你一块儿来的那个吧?”大姑惊了一下,“哎我的天,你可不能跟那样的人玩,那一看就是个流氓坯子啊!别给你带坏了!你可是重点高中的学生。”

“那是我附中的同学,”霍然看着她,“上的也是重点高中。”

“……哦。”大姑也看着他。

“新年快乐。”霍然笑笑,打开门走了出去。

下楼的时候寇忱还在楼道里站着,原地来回蹦着。

霍然看着他有些无语:“你谁家老太太啊?”

寇忱用他的围巾包着脑袋,又在脖子上围了两圈,看上去非常乡土。

“你家的啊。”寇忱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

“你衣服上不是有帽子吗?”霍然说。

“两层暖和。”寇忱把衣服上的帽子拉过来戴好,立马就顺眼了很多,“跟家里说了?可以走了?”

“走,”霍然戴上帽子,“去哪儿,你说吧。”

“不知道,”寇忱看上去很开心,两步就蹦出了楼道,“我带你兜风吧!”

“……不!”霍然惊恐地吼了一嗓子,转身就往楼道里跑,“我回去了!”

“哎哎哎,”寇忱拽住他,“逗你呢,这车我一会儿都不敢开了,我估计推回去都比开回去舒服。”

“不至于,”霍然说,“你有围巾了。”

寇忱笑了半天,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半张脸。

其实的确没什么地方去,这一点他就很怀念几天之前了,估计人家这会儿想出去吃个宵夜都能找着营业的地方。

“前面是哪儿?”走出小区之后,寇忱伸手搂住了他的肩,不过没有挂在他身上,估计天寒地冻的他放松不下来。

“一条没有人的街。”霍然说。

“谁说没人的,咱俩是鬼吗?”寇忱说。

霍然斜了他一眼:“你最好……”

头顶突然传来一片炸响,没等他俩反应过来,一挂不知道从哪层扔下来的鞭炮怒吼着从天而降。

一瞬间霍然感觉跟进了正在交火的阵地似的,四面八方都在震响,仿佛这不是一挂鞭,是他妈一串手雷。

“啊——”寇忱兴奋地大叫着,拉着他往前一通狂奔,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啊——啊——”霍然跟着也喊了两声,感觉顿时都没那么冷了。

“前面有个店!前面有个店!”寇忱指着前面,往前跑过去,“我靠真牛了,这个点儿还有商店营业?”

那就是个杂货店,估计是一家人前店后家住着,这会儿也没关门,大概是希望万一碰上有他们这样无处可去的人,还能做点儿生意。

“过年好啊!”寇忱在门口喊了一声,掀开棉帘子拽着霍然钻了进去。

“过年好。”有人有些吃惊地应了一声。

屋里果然是一家三代,正围着个炖锅吃饭呢。

“吃着呢?”寇忱很自如地开始在店里转悠。

霍然有些尴尬地杵在那儿,接受着这一家人惊诧的目光。

“这个多少钱?”寇忱从架子上拿了个东西晃了晃。

霍然看清这是个雪球夹,顿时有种想扑过去给寇忱脑子控控水的冲动。

“三十一套,带小桶和铲子的那种一套50。”老板说。

“单一个夹子呢?”寇忱问,“我不要别的。”

“十块。”老板一直不停地来回打量着他俩,这种时候跑出来买一个雪球夹,不是精神正常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寇忱完全无视老板一家的目光,认真地挑了一会儿,挑了个鸭子形状的:“就这个了。”

“十块。”老板说。

寇忱掏出钱包,拿了张一百的放到桌上,拿着鸭子夹咔咔地夹着空气走出了店门,在外头喊了一声:“不用找了。”

霍然回过神赶紧跟了出去。

老板在屋里喊了一声:“谢谢啊!新年快乐!”

“我不玩啊!”霍然出了门就说,“再说现在也没多少雪,打什么雪仗啊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不打,”寇忱走到路边,弯腰在路边厚一些的积雪上夹了两下,做了一个小鸭子放到了霍然脚边,“我之前看邻居小孩儿玩呢,挺有意思,沙子加点儿水也能夹,我说让我玩一下,他居然拒绝了!”

寇忱一边有些愤愤地说着一边又夹了一个鸭子:“小气鬼。”

霍然看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站那儿看着脚边的鸭子一通乐得停不下来。

“好玩吧,”寇忱非常利索地来回走,夹好一个就放到他脚边,“可惜了不是黄色的,有颜色就更好看了。”

“跟你那个小鸡似的吗?”霍然说。

“你还记得我的小鸡啊?”寇忱看着他。

“……注意用词好吗?”霍然说,“我记得那个黄色绒毛小鸡钥匙扣。”

寇忱突然笑了起来,手在兜里掏了掏,往他眼前一晃:“这个黄色绒毛小鸡钥匙扣吗?”

霍然看到了他手里的一坨黄色绒毛,愣了愣:“我靠,你带着呢?”

“嗯,”寇忱点点头,“我现在用它挂院门的钥匙。”

“哦。”霍然应了一声。

寇忱低头看了看小鸡,然后又抬起头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地泛开来,手往下勾住了自己的裤腰。

“寇忱!”霍然惊恐地指着他,“你他妈再敢来一次信不信我揍你!”

“不信。”寇忱很愉快地回答。

“我操,我求你了,大冷天儿的,你也不怕把你家小寇寇给冻废了啊!”霍然说。

“别瞎说啊,小寇寇壮着呢!”寇忱一扯裤腰,把钥匙扣放进了裤子里,然后走到了霍然跟前儿。

霍然瞪着他。

他慢慢地拉开了裤子拉链。

小鸡从裤门里蹦出来的时候霍然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它的笑声。

他低头看了看落在脚下鸭子堆里的小鸡,握紧了拳头。

三秒钟之后他爆发出了狂笑。

这只鸡自从上回露营之后就仿佛长在了他笑点上,今天相同的场面再次出现时,他实在无法抵扛,笑得都蹲到了地上。

寇忱蹲在他对面,笑得比他更响亮,还特别有成就感。

笑了半天好容易止住之后,寇忱拿起小鸡,放在了小鸭子队列的最面面,脸冲着鸭子,然后清了清嗓子:“叽叽,现在听我口令……”

霍然再次爆发出了神经病一般的笑声。

一边狂笑,一边在心里怒斥自己比肩寇忱的智障行为。

寇忱这回没他笑得厉害,只是勾着嘴角,手托着下巴看着他狂笑。

他笑得差不多的时候寇忱才开了口:“我小时候啊,就觉得记忆是一个大盒子,里面一格一格的。”

“嗯?”霍然慢慢停下了笑声。

“如果一年一格,差不多也就一百格吧,”寇忱伸手比划了一下,“也就这么大一点儿。”

“然后呢?”

“然后你回忆的时候,就打开一个格子,看看里头有什么,”寇忱笑了笑,“是不是有点儿傻啊?”

“不傻,有点儿浪漫啊,”霍然看着他还比划着的手,感觉眼前就跟有个盒子似的,他伸手过去,做了一个打开盖子的动作,“我打开了高二这年的盒子……”

“这一格估计特别满。”寇忱说。

“是,”霍然伸头看了看,“我靠,全是你装逼的各种名场面啊。”

寇忱笑了起来,伸手在他鼻尖上啪地弹了一下:“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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