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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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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初, D市某设计公司关闭了本市的分公司, 仅维持临市总部的运营。

建筑在冷却。

房价与建筑环境不一样,直线上升。

同学们的微信群讨论最多的是哪家要裁员了, 哪家没项目了。综合各方观点, 待在设计院的比房地产的危险。

叶翘绿养伤大半年,见到这样的信息不免有些慌张。她和叶径两口子, 同为建筑师, 一损皆损。

与她发愁形成对比的,是叶径的怡然悠闲。

她板起脸,“你攒够老婆本了吗?”

叶径摇头, “出国旅游花了很多。”

“……”叶翘绿气势焉下去,心疼地抱抱他, “没事, 没事。我以后养你啊。”她抚抚他的胸膛,感觉到强健的肌肤触感,她不禁又搓了搓。

叶径公平地在她的相同部位揉了一阵。

才揉完一边, 手机响起。

叶翘绿催促,“去接吧,万一是大设计呢。”

她是开玩笑的。谁料对方还真是此意。

那是H大的一个师兄。他问叶径,接不接审图的炒更。

叶径看着距离不远的叶翘绿。她笑靥如花地望着窗外。

他心中计量着, 她也是时候重回建筑事业了,便应允了。

叶翘绿画过施工图,有这个工作经验,运用国家规范比他熟练。

他把这个工作给她做。

她休息了这么久, 《建筑设计防火规范》和《建筑工程建筑面积计算规范》都更新了新版。她认真地把新规范重新读了一遍。

然后挑灯夜审图纸。

她审得仔细,连审图公司不负责的图面疏漏都给找了出来。工作的叶翘绿有着和日常截然不同的肃然。

叶径静静陪着她,时不时斟茶递水。

她抬头看他,露出灿烂的笑。

他轻问:“累吗?”

她摇摇头,“多亏这些图纸,我背熟了新规范。”

“累就先睡。这工作时间很宽松。”

她应着好。

叶翘绿意外的是,这个炒更收入颇丰。审了六套图纸,拿到了十万块。

叶翘绿惊呆了,扒着叶径问:“这怎么能赚这么多?”

他气定神闲,“按平方收费。”

“我在设计院一年也就挣这么多。”

“嗯。”叶径道,“所以那么多人离开设计院。”

叶翘绿靠在沙发,抓起抱枕紧紧搂在怀中。她抠抠抱枕的可爱熊脸。

这是行业的无奈,不是谁能凭一己之力挽救的现状。人往高处走是常态。梦想是情怀,生存是现实。

如果她不是靠着叶径、爸妈,哪能自在地休养。

叶径将她连同抱枕一起搂进怀里,“你有我。”

待在宽阔温暖的胸膛,她仰头道:“叶径,我想继续待在建筑设计。”

“好。”


香港的一位建筑师在芝加哥建筑双年展获了奖,获奖项目是Y市的乡村建筑。

这个建筑师在国内完成了近二十个村落的转型。

星期五那天,叶径和叶翘绿启程去Y市参观。

自获奖新闻传开,平素人口稀少的村镇,来了不少建筑考察团。

镇上三家旅馆,一个设计公司两辆大巴的员工,占了其中两家。旅馆坐地起价,哪怕叶径订得早,都得照新价格收费。

叶径不在意这一百块的来去,倒是那家设计公司的财务和旅馆老板吵了半天。员工们聚在大堂,小小的空间烦闷嘈杂。

叶径护着叶翘绿往楼梯走,挤过人群。

楼梯口有几个员工挡住了去路。

汤玉半坐在行李箱,神色烦躁,不悦地望了眼财务,然后和同事说了句什么,再转眼,就见到了走近的叶径。

怔了怔,她站了起来,“老同学。”这句话她说得很轻,连离她最近的同事都没听到。

叶翘绿认出了汤玉,从叶径的怀中抬头,绽开大大的笑容。“汤玉。”

彼此打过招呼,都意识到人声鼎沸的大堂不是叙旧的场所,汤玉便问了叶翘绿的房号,她道:“你们先上去吧。我办完了入住去找你俩。”

叶翘绿大大地点头,“我们住602。”

“好啊。”

望着叶径和叶翘绿的背影,汤玉的同事八卦问道:“这帅哥是你同学啊?”

“是啊。”汤玉笑笑。几年不见,叶径已经长成了男人模样。气质卓越,不羁之才。

叶翘绿没什么变化。依然爱笑,依然灿烂。

同事道:“他女朋友挺可爱的。”

“是啊。”汤玉的回答连音调都没变。

她办妥入住手续,搁下行李,就去敲602的门。

开门的是叶径。

汤玉恍惚忆起与他组队作业的情景。她知道他心倾叶翘绿,却没料他俩能真正在一起;尤其在叶径退学之后。

走进房间,她看见两张单人床上散落的日常用品。

叶翘绿端坐在床沿,笑嘻嘻的。

汤玉问,“你们是为了芝加哥大奖项目而来的?”

叶翘绿点头。

汤玉呼出一口气,“我也是。”

叶翘绿:“你现在在做方案吗?”

汤玉:“是啊。”

三人的见面,谈的都是建筑。尤以乡村建筑为主。

汤玉许久没有出现在同学的面前,群里也不多话。同学们只听说她在设计公司,其他一概不知。

汤玉的志向是乡村建筑。

在现今的建筑界,扎根农村的建筑师寥寥无几。Y市这种颠覆性的改造,凭的是建筑师的信念。

信念,既脆弱又牢固,一念之中即会崩裂。

毕业三五年的同学们,大多坚持不下来。尤其女性建筑师在现在的大环境中,更加艰难。

汤玉依然固执。

这让最近沮丧行业现状的叶翘绿鼓舞了士气,再苦也有人在坚持。

聊到十点半,汤玉离开了。

叶径去洗澡。

叶翘绿跪在床上整理衣物。

叶径订房要的是大床间。

旅馆的前台服务“哦哦”两声,来了一句:“我们这山旮没有那么大的床,都是一米宽。要不我们给你把两张床拼在一起?”

叶径点头。

谁知道拼好的两张床,中间居然还隔着一个三十公分的床头柜。

叶径当场脸就转黑。

叶翘绿倒是不介意。她和叶径之前的旅行都是同床,今晚分开一下下,不是个事。

她跳到叶径的床,一边哼着歌,一边拍枕头。

叶径拉开浴室门,听到那个曲儿。她天生五音不全,无论什么歌,到嘴边总能跑调。

他开口打断她的歌声,“我洗好了。”

她停了下,回过头笑,然后继续唱。

叶径听不出是哪首歌,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由她去。

“叶径,叶径。”叶翘绿爬到床边,“我想到一首歌来描述我们的现在。你想听吗?”

“不想。”

她会听他的就奇了,自顾自说:“我唱给你听。”她清清嗓子,拉长调子,“青衫再薄,小绿继续爱径郎。”

叶径根本没在听,自然忽略了她最后的歌词。

叶翘绿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回应。她纳闷地看着他,“你不和我对唱吗?”

“不唱。”湿发的水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去洗澡吧。”

“我唱得挺好的,是吧?”

“是。”

叶翘绿笑嘻嘻的,“去洗澡了。”她背向着他拿毛巾。

他在她的翘臀捏了下。

她瞪他一眼,赶紧走向浴室。

二十分钟后,叶翘绿穿着宽大的睡裙走出浴室,“当当当当,妈妈给我买的新睡裙,怎么样?”

“美呆了。”非常敷衍。

“就是大了点。”她扯扯裙子,“码数买大了。”

叶径放下手机,将目光转向她。裙子的版型像一个落地灯罩,还是暖黄色的。“怀孕了能穿,长胖了能穿,再怀孕还能穿。实用。”

“我觉得我越来越好看了。”她坐上床,爬到他身边。半途差点被裙子绊到。“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们有了夫妻相,我的五官就向你靠拢了。”

他盯着她。仍然是圆脸,大大的杏眼,不高的鼻梁。和他没有相像之处。但他言不由衷说道:“是的。”

叶翘绿很开心,抱着他,“叶径,叶径,你知道吗?”

“不知道。”

“我小时候写过一本日记,我俩一起打怪兽呢。说起来我们还有战友之情。”

叶径只记得有个天底下最美丽的阿曼达·卡蕊娜·绿惩恶扬善,却不知原来自己也被编了故事里。

她说的就是对的。所以他应了声,“嗯。”

叶翘绿喜欢他给予的宠爱。无论她说什么,他都称好。就连和她一块儿长大的二狗哥都没有这样的默契。

所以她不要二狗哥。

她在叶径脸上亲了亲,“我们睡觉吧,明天早上去石谷看日出。”

他抱起她暖暖的身子,“这里的床太小,今晚分开睡了。”

她点头,继续再亲几口,然后才乖乖回到自己的床。


叶径和叶翘绿的Y市行程,与汤玉遇过几回。

她跟在公司领导身旁,仅是以眼神和他俩招呼。

现在的汤玉时不时就彰显出强烈的野心。野心即动力,未必是坏事。国内农村建筑有名的仅仅少数,她选择的这个研究方向,远比城市建筑要艰难。

随着几家设计公司的解散,释放出了不少设计师。竞争愈加激烈。设计公司招聘时列出条件,将女性拒之门外。

汤玉昨晚说她一天工作时间长达十八个小时,压力巨大。

叶径回望汤玉瘦削的背影。

建筑行业的辛苦是毋庸置疑的,他不想叶翘绿劳累。但她执着认真,他必须放她去走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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