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钺慢吞吞洗漱的时候,卢岩蹲在老屋门外的空地上折腾刚买来的那辆八手农用车。
虽说这车买来也就是从这里开到有班车经过的路上就可以扔了,但王钺身上有伤,状态看上去也不是太好,他还是想让车能稳当点儿。
卢岩很清楚王钺的身体素质,尽管有强大的精神力量,但王钺从小就在研究所里呆着,活动的空间就八平米的“宿舍”,每天的运动就是从“宿舍”走到“活动室”,还有在“活动室”里的那些折磨……
“你不是说买了辆车吗?”王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嗯,”卢岩站起来擦了擦手,拍拍车座,“就这辆,房东家两辆旧的让我挑,还一辆蓝色的,我要了这辆红的,跟咱俩的鞋比较搭。”
“你怎么这样……”王钺靠着门捂着肚子笑了半天,“我以为是沈南那辆一样的大车呢。”
“别笑了,一会儿伤笑裂了,”卢岩过去搂着他的肩把他推到车边,“你坐车斗里吧,我给你放张小凳子。”
“我想坐前面。”王钺指了指前座。
“前座我得坐呢,开车啊。”卢岩进屋拿了张小木凳放在车斗里。
“那么宽呢,能坐下两个人了啊,”王钺坐到了前面的座上,又往边上蹭了蹭,“你看,我占不了多大地方。”
“前面这儿连个抓的地儿都没有,”卢岩不放心,王钺一直捂着肚子,估计是伤口还不舒服,万一再给摔下车,“路这么颠……”
卢岩的话没有说完,身后老屋的门突然哐地一下关上了,他吓了一跳,但是没有回头看,盯着王钺:“你很嚣张啊。”
“走吧,”王钺心情似乎还不错,拍了拍车把,又按了两下喇叭,“这个喇叭怎么像鸡叫……”
“鸡叫就鸡叫吧,反正用不上,你没看村里的狗见了车都不带让的么,得你绕它,”卢岩坐到他旁边,本来应该坐正中,现在被王钺占掉一半,他只能歪着身体扶车把了,“你扶好。”
“嗯。”王钺一手扶住身后的车斗,一手拽住了卢岩的衣服。
卢岩开着车往村口颠着,他开车技术很不错,但第一次在这种路上开农用车,发现这玩意儿挺要技术,拐来拐去的一不小心车轮就会卡到土坑里。
王钺路上想说话,开了两次口都被颠得跟结巴似的,于是不再说话,只是转着脑袋东张西望。
车好容易开出了机耕路之后,俩人同时舒出一口气来。
“脸都震麻了。”王钺搓了搓自己的脸。
“伤口疼吗?”卢岩看了看他。
“还好,”王钺拍了拍红棉鞋上的灰,“一会儿要是路过大点儿的商店去买两双鞋吧。”
“嗯?”卢岩愣了愣,“干嘛,你不是喜欢这双吗?”
“红鞋是不是挺傻的啊?”王钺偏过头看着他。
也许是杠二记忆的影响让王钺对这双鞋有了新的判断,卢岩笑了笑:“你喜欢就行,穿双绿的也没事儿。”
等班车的地方在县城的路口,到了地方之后班车还要等人,于是卢岩带着王钺找了家鞋店买鞋。
卢岩对于王钺认识到火红的棉鞋太耀眼夺目的事没有多说什么,但王钺重新挑出来的鞋让他再次深刻认识到了审美这东西的确不是一份记忆就能改变的。
卢岩自己挑了双黑色的休闲鞋,王钺挑的是双红白相间的跑鞋,鞋头红的,后面半截儿是白的,界线分明。
“这样就没那么红了吧?”王钺跟着卢岩往班车那边走的时候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上车坐好之后还研究了半天,小声说,“不是全红的。”
“嗯,挺好看的。”卢岩拍拍他的腿。
“我们去哪儿?”车开了以后,王钺转脸看着窗外。
“回市里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去青山,”卢岩低声说,“二说沈南在那儿,是真的吗。”
“是真的,”王钺也小声说,“到了先吃东西行吗?我好饿。”
“行,想吃什么?”
“酱鸭,烤翅,炸酱面,烤肉,叉烧……”王钺靠在窗边开始小声念叨,“披萨,章鱼小丸子,肉夹馍……”
“来日方长,”卢岩赶紧打断他,“你先挑一个咱俩中午吃成么?”
“那就冰淇淋吧,来个大的,”王钺想了想,“海鲜炒面也不错……”
“晚安。”卢岩闭上了眼睛。
“其实饺子也不错,一看就很好吃,还有豆馅儿烧饼,不过咸的应该也好吃……”
班车快到汽车站的时候,卢岩看了看王钺,靠车窗上皱着眉还在睡。
“到了。”卢岩在他耳垂上捏了捏。
王钺睁开眼睛扭头往外看了看:“啊,还是村里看着舒服。”
“完事儿了带你去乡下种地得了,”车停稳之后,卢岩站起来,用胳膊圈着王钺跟着挤来挤去就跟下车慢了会被罚款一样的人往车门走,“养一窝鸡,再来几头猪。”
“还是在城里卖烧烤吧,”王钺扭头笑了笑,“可以边卖边吃。”
下了车之后卢岩没有往远走,就在汽车站附近找了个小宾馆,这地方人流量大,乱七八糟比较安全。
这宾馆房间还算干净,卢岩拿出李光明的身份证开了个标间。
“不用睡灰尘床啦。”王钺进了屋就往床上一躺,胳膊腿儿一摊,喊了一声。
喊完之后又很快地侧身把身体团了起来。
“扯着伤口了吧,”卢岩过去撑着床,把他轻轻翻过来,“我看看,疼么?”
“应该挺疼的,”王钺躺平把衣服掀起来摸了摸绷带,“不过我没什么感觉……”
绷带还缠得很好,伤口也没有再渗血。
卢岩知道这样的伤对于王钺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伤,十几年研究所的生活让王钺对疼痛的耐受力相当高。
“一会儿去药店买点药,吃完饭回来给给你换药,”卢岩低头在他嘴上亲了一下,“今天中午吃清淡点儿,我们去喝粥怎么样?”
“好,”王钺点点头,抬手摸了摸他的下巴,“你刮刮胡子吧。”
卢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乐了:“扎手么?”
“不扎手,”王钺笑了笑,“会扎脸。”
卢岩没说话,看着王钺的笑容,慢慢伏身,吻在了他的唇上。
王钺很快迎了上来,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
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上,阳光很灿烂地洒了一床,卢岩闭上眼的时候感觉四周都是耀眼的金色,让人温暖而放松。
他的手摸到王钺腰上,慢慢往下一路摸到了王钺腿上。
王钺呼吸有些急促地扑在他脸上,带着细小温热的暖意,从耳畔一直痒进了身体里。
卢岩的吻顺着王钺的唇边一点点往下,嘴角,耳垂,脖子,锁骨……他推了推王钺的衣服,吻落在了王钺微微起伏着的胸口上。
正想继续的时候,王钺的肚子突然咕地叫了一声。
卢岩愣了愣,王钺没忍住,勾着他脖子开始笑,笑到一半肚子又叫了一声,他笑得更厉害了,捂着肚子:“哎哟……”
“得,”卢岩叹了口气,直起身,在王钺屁股拍了一巴掌,“吃饭去,别傻乐了,一会又疼。”
王钺翻身抱着枕头又笑了半天:“我不是故意的。”
“等我刮胡子。”卢岩进了浴室,找了一圈,这儿没提供刮胡刀,他又转身出来从包里拿出一把刀。
“你干嘛?”王钺抱着枕头愣了。
“刮胡子呗。”卢岩笑笑,轻轻地把刀抛起来,刀落回他手上之后在他指尖灵活地翻转着,带出一片银光。
“会割到脸的吧?”王钺盯着他的手。
“不会。”卢岩走进浴室,对着镜子慢慢开始刮胡子。
“我帮你刮吧。”王钺在床上喊。
“那才会割到脸。”卢岩说。
“不会,”王钺说得很肯定,“我可以不用手。”
“是么,那下回我留好让你用牙啃,”卢岩知道王钺的意思,退出浴室看着他,“把沈南弄出来之后咱俩得好好谈谈人生。”
“谈什么?”王钺下了床,走到浴室门口靠着。
“论超能力运用的合理性,”卢岩从镜子里看着他,“斧斧,你会没事儿就看看我在想什么吗?”
“不会,”王钺揉了揉鼻子,“太累了。”
“我在想怎么样能把你脖子后面那个玩意儿取出来。”卢岩说。
“你不想我用,对吧。”王钺看上去挺平静。
“嗯,我当初为什么去杀你,我为什么让你杀了18,”卢岩放下刀,转过身,“有些东西是不该存在的。”
“那你现在可以杀了我。”王钺看着他。
“别废话,”卢岩笑笑,“我要舍得我早杀了,现在就是在跟你讲道理。”
“你一开始是想杀我的,没有舍不得,”王钺走进浴室,坐到马桶盖上,轻轻叹了口气,“不是么。”
卢岩没说话,王钺这话没说错,只是他在跟王钺第一次正面接触时就知道了一般杀手不可能杀得了王钺,以走出国门走向世界的目标来培养的杀手也不行。
所以在王钺提出那个要求的时候,他答应了,甚至不是缓兵之计,仅仅是为了保命。
带着王钺看看研究所以外的世界。
不过这世界太奇妙,一但开始看,那就完全停不下来了……
“其实我对之前来杀我的每个人都问过那句话,”王钺站起来走到卢岩面前抱着他,“可以晚一点杀我吗,只有你答应了。”
“我怕死。”卢岩笑笑,扯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泡沫。
王钺仰起头看着他:“你比他们都好看。”
“这也是你没弄死我的理由?”卢岩低头在鼻尖上亲了一口。
“嗯。”王钺点点头。
“我问你,”卢岩其实一直想问这个问题,以前就想问,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我喜欢你这事儿……你有没有控制过我?”
“没有。”王钺回答。
“我怎么这么不相信呢?”卢岩啧了一声,“你知道么,我从小到大,除了青春期的时候梦到过关宁还给吓醒了之外,就没有过这种想法,对谁动真感情对于我来说很难……”
“不信就不信。”王钺有些不满地说。
卢岩还想说什么,放在洗脸池旁边的刀突然弹了起来,刀柄在他脑袋上砸了一下,掉在了地上。
“嘿!”卢岩捂着脑袋喊了一声,“说就说啊,不带开挂的!”
“反正我没有。”王钺对着刀踢了一脚。
“没有就没有呗,”卢岩看着王钺一脸郁闷的表情有点儿心疼,“我也没说就有,就随便问问。”
“你喜欢我有什么奇怪的,我又不丑,也不讨厌……还这么喜欢你。”王钺皱着眉。
“是,没错,”卢岩抱紧他,下巴在头顶上轻轻蹭着,这个问题也许并不需要准确答案了,反正现在就算告诉他当初是被控制了,他也不可能扔下王钺,“还这么可爱,我不喜欢你喜欢谁啊。”
“嗯,”王钺点点头,“吃什么粥啊?”
卢岩差点儿没反应过来,半天才说:“随便你,不吃海鲜粥就成。”
汽车站附近没什么好馆子,更没有喝粥的地方,卢岩转了半天才找到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小店,点了两个清淡的菜,给王钺要了一盅鸽子汤。
王钺大概是因为饿了几天,食欲相当好,对于卢岩只点了份豆腐和笋子这样清淡的食物完全没意见,一大盅鸽子汤没到五分钟就吃完了。
“吃不下了怎么办?”王钺摸了摸肚子,“全是汤,一下就饱了……”
“那就不吃了呗,”卢岩慢慢地夹着菜吃着,“饿了我再出来给你买。”
“一会儿吃个冰淇淋行吗?”王钺托着下巴很期待地看着他。
“大冷天儿的,”卢岩看了看窗外,“你胃会受不了的。”
“那吃个刨冰呢?”王钺很执着。
“有区别么?这会儿也没有刨冰卖啊。”卢岩有点儿无奈。
“没有啊……那就还是冰淇淋吧,”王钺眼睛很亮,“香草的,牛奶的,蓝莓的,巧克力的……”
“……行吧,但先说好,你就吃一口尝个味儿就得了,你这小体格经不起折腾。”卢岩低头扒拉了几口饭,招手叫了服务员结账。
从饭店出来,卢岩带着王钺转了两个超市才买到了冰淇淋,牛奶和巧克力的。
“一个味儿一口。”卢岩把盒子打开递给他。
王钺很兴奋地拿着小勺一边舀了一勺吃了,刚咽下去就打了个冷颤,闭着眼喊了一声:“啊!”
“冰吧?给我。”卢岩拿走了他手上的盒子。
“好吃,再吃一口吧。”王钺凑过来。
卢岩犹豫了一下,从中间舀了勺双色的喂到了他嘴里,然后咬牙低头把盒子里的冰淇淋里几口都给吃了,脸都冻麻了:“行了,没了。”
吃到冰淇淋的王钺心满意足,暂时也没有再提出要吃别的东西,跟着卢岩在街上晒着太阳慢慢溜达。
“晚上我们去疗养院。”卢岩仰起头眯缝着眼睛看了看太阳。
“嗯。”王钺应了一声。
“知道关宁的情况么?”卢岩在他脑袋上扒拉了一下,一阵风吹过,有一撮头发被扒拉得立了起来,卢岩看着有点儿想笑。
“不知道,”王钺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你真烦人。”
卢岩在路边报刊亭找了个投币电话,拨了关宁的号码。
提示这个号码已经是空号。
卢岩想了想,拨了另一个号,这号码他很少打,这是关宁的保密号码,只有留言功能,有紧急的事时,关宁会留言在这个号码上。
电话接通了,提示音响过之后,卢岩听到了关宁的声音。
只有短短的三个字,福三狗。
“靠,”卢岩听到这名字就有点儿郁闷,“还叫个没完了。”
“你就没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王钺站在一边说了一句。
“闭嘴啊,”卢岩板着脸看着他,但没绷几秒就乐了,“真没一个好听的吗?”
“卢岩还凑合。”王钺想了想,很严肃地回答。
“还是王钺最好听。”卢岩也严肃地说。
“嗯。”王钺点点头。
关宁留下的这三个字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刺激卢岩,这三个字的意思只有卢岩自己清楚。
关宁说的是个地址。
那是个山清水秀的私人农场,最初关宁训练他的地方,在他拼上性命换到卢岩这个名字之前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