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巧音的生辰就在两日后,到了这天,沈千姿如约前往,就是上一次她同上官游去的那个地方。
为了不让张巧音起疑心,沈千姿没带手下,只带了郑欢乐一人前往,而且是把郑欢乐打扮成丫鬟跟在她身边的。
马车走不了小径,依旧在路口上停下,沈千姿有模有样的交代车夫再次等候之后才下去。而在路口,张巧音早就等候着了,见到马车到,赶紧上来,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看着沈千姿出现,似乎激动得不行。
“千姿,你可来了,娘都想死你了。”嘴里说着感人的话,她拉着沈千姿的手是从来没有过的亲昵。
看着她激动的样子,沈千姿眼球都被晃了一下,若不是心中有数,她是真觉得这张巧音已经改过自新真正想做一个伟大的母亲了。
“娘,你怎么不在家里等着,出来做何啊,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她温柔的嗔怪道,像足了一个孝顺体贴的女儿。
她的温柔孝顺让张巧音怔愣了一瞬,美目落在她绝色无双的脸上,眸光微微闪动过什么,似是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女儿如今对她的态度。
不怪张巧音片刻的惊讶,自从沈千姿从幽冥山到京城之后,每一次同她见面说话,都是冷眼相对,冷语恶言嘲讽,她曾经还怀疑过这个女人不是自己的女儿,可是那一摸一样的容貌,作为亲生母亲,是自己把她给生出来的,她觉得自己不可能看错,也不相信世上会有一摸一样的人出现。她自己生的,又不是生了多胞胎,难道还能认错?
所以她只当自己的女儿是受了什么刺激,一下子把他们憎恨上了,所以在态度上还会有那么大的改变。
而今再一次看到女儿温柔的样子,她几乎都有些傻眼。不过想想,她很快就释然过来。
这一阵子,女儿在书信中天天都念叨着从小到大凄苦的生活以及对别人家有娘亲的孩子是如何的羡慕。通过书信,她看出了女儿是有打算原谅她的,只不过曾经的记忆太过深刻,可能让女儿一时无法释怀。她觉得自己自己拿出诚意,耐着性子向她继续忏悔,总有一天女儿一定会原谅她的。若是她不打算原谅自己,那么她也没必要给她回信,直接置之不理就行了。既然她回了信,那肯定也是想给她一个机会。
记得第一次收到回信时,她激动得一晚上都没睡好。
如今女儿的身份可不简单,举国上下,谁家的闺女比得上?
若是女儿真能原谅她,那她还有必要听从别人的指使做事吗?肯定不会。只要女儿能原谅她,那她以后定是大富大贵,弄不好她的皇帝女婿还会赐她个什么夫人称号,那样的话不知道会有多风光。
“千姿,你能来看娘,娘心里真的很感动……娘以前真的是太混蛋了……呜呜呜……”也不知道张巧音是不是太激动,那两眶热泪瞬间就滚了下来,哭得连话都不说清楚了。
沈千姿主动的将她拥着,温柔体贴的拍着她的背,“娘,以前的事就别提了,都过去了。”
闻言,张巧音更是激动。用手绢擦了擦眼角之后,她很是不好意思的说道:“你能来看娘娘已经很高兴了,你看娘住的这个地方,真不适合你来。要不你早些回去吧,免得被这乡下破地方弄脏了身子。”
沈千姿无所谓的笑了笑,眉宇间的英气少了几分,此刻的她柔美温柔,穿着朴素的她就似一个婉约的邻家大姑娘,体贴又懂事,“娘,你怎能说这种生分的话呢。你是我娘,你的生辰我定是应该陪在你身边,再说我们是母女,你的家就是我的家,哪需要如此见外?”
张巧音美目中的泪花闪烁不停。
沈千姿主动的搀扶住她往小径上走,一边走一边温柔的说道:“娘,你住在这里可真是委屈了你,改日……不,明口口就让人给你置办一处大宅子,把你接过去,再给你买几十个大丫环伺候你,以后啊,你安心的享清福就是了。”
张巧音一听,心里那个美啊,简直都快溢出来了。眼里全是激动的水光,晶莹璀璨,华光万丈。这些可都不是她要求的,是自己的女儿对她亲口许诺的……
她真的要苦尽甘来了!
只要女儿愿意原谅她,那沈潇肯定不会再为难她,她可是听说了,沈潇对这个女儿很宠,光是女儿成亲时的嫁妆据说就有近百辆马车……
走进张巧音住的民房,张巧音赶紧为沈千姿搬来凳子,擦了又擦,才让她坐下。
对于张巧音的热情,沈千姿也没拒绝,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母女亲情。
看着面前忙着为她斟茶倒水的妇人,她脸上一直都带着温柔的笑容。这处偏僻的民宅,条件不算好,可以说屋里的家具很简陋,处处都显示着这个家的主人很清贫。再看张巧音,穿着简单,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被修饰过,朴素中有着干净质朴的气息,发髻上扎着花布,十足一位普通的村妇。
这样的张巧音,在沈千姿看来,比起曾经雍容华贵的打扮可要顺眼得多。至少让人看不出她利益倾心的本性,反而给人一种亲切的味道。
“娘,你也别忙活了,坐下来说说话吧。”她笑着唤道。
张巧音笑着摇头,朝她看了过来,白皙娇美的面容上有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千姿,你先坐会儿,娘这里简陋,什么都没有,暂时委屈你了。今日,娘要下厨亲自给你做一顿好吃的,让你尝尝娘的手艺。”
沈千姿眼神晃了晃,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记忆中,那个沈千姿从小到大就没尝过张巧音做的食物,如今张巧音竟然要亲自下厨,不知道那个妞若是在世,会不会觉得心痛?
总之,她现在就有些心痛了,为那死去的妞心痛……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母亲第一次为自己下厨,却是伙同别人来取自己的性命,她会吃下去吗?
“娘,可否让我给你打打下手?”她体贴的问道。
张巧音不自然的愣了一瞬,随即赶紧摇头,“这可使不得,你现在是万金之躯,让你来娘这里已经够受委屈的,娘怎好让你去那种地方做事,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还不得找娘说事?”
似是怕沈千姿拒绝,张巧音给沈千姿倒了杯水后,就急着要去厨房,“千姿,你坐着,娘很快就给你端吃的来。”
“嗯。”沈千姿温顺的点头,半点都没勉强。
待张巧音出了客堂,沈千姿这才认真的打量起屋子里的布置。
“欢乐,怕吗?”她调笑的朝郑欢乐看过去。
郑欢乐原本低着头,听到沈千姿一问,她赶紧抬起头,摇了摇头,“不怕。”
沈千姿赞赏的朝她笑了笑。其实她觉得这丫头还是很有潜力的,或许她是胆小,可有时候,会在不经意间让人看到她潜伏的勇气。
厨房离堂屋隔着宽敞的院子,而且厨房的门朝向并不是对着堂屋,一时间沈千姿也看不到厨房里的情况。
她没出去,而是同郑欢乐一起安静的坐在堂屋里。
没用到半个时辰,张巧音将做好的饭菜端到了堂屋。菜色很简单也很清淡,就是盛菜的盘子都是那种粗糙的,每一处都在告诉别人这家主人过得是真的很清贫。
“千姿,娘不怎么会做这些吃食,今日可真是委屈你了。”张巧音自责的说道,并将一碗色泽泛黄的大米饭放在了沈千姿的面前。
或许郑欢乐的存在感太弱,就在张巧音摆菜的时候走出了堂屋都没被发现。
看着面前的饭菜,沈千姿突然笑道:“娘,我们母女俩难得坐在一起吃顿饭,真是件值得庆贺的事,再加上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觉得应该要喝点酒才是。”
闻言,张巧音突然有些为难。酒,她这里可没准备酒……
沈千姿站起了身,说道:“娘,幸好我早早做了准备带了美酒来,就在马车上,你先等我一下,我去取来。”
张巧音怔了怔,见她要出去,赶紧上前拉住她的手,“千姿,你坐着,让娘去取。”
“好。”沈千姿没反对,就似一个乖乖听话的孩子,张巧音说什么她都听从。
见她主动回到座位上,张巧音这才疾步走了出去。
而就在张巧音刚要到马车的时候,突然间身后远处传来一阵阵异响,她下意识的回头,这一看不要紧,吓得她瞬间脸色苍白——
只见自家的房子突然冒出一股浓烟,也不知道是怎么被点着的,厨房的位置和堂屋的位置在浓烟之后瞬间就窜出巨大的火苗,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这一幕场面太过凶猛,让张巧音当即就愣在了原地。
“不!”张巧音突然大吼了一声,拔腿就往自家房子冲过去。
她想不通好好的怎么就着火了,而且还是如此惊人的大火。
这怎么能着火呢?那里还有她的财神,她未来的依靠……若是被烧死,那自己下半辈子岂不是全完了?
荣华富贵没有了,锦衣玉食没有了,让人敬仰的高贵身份没有了……
她奔跑得很急,加上脚下又是坑洼不平的田间小径,好几次她都差点摔到两旁的田地里,就在她贴贴撞撞的冲跑时,突然被从天而降的几道身影给堵住了去路。
看着为首的白袍男子,张巧音满脸的怒气,几乎是歇斯底里的朝他吼了起来,“卢子杰,你为何要放火?你说过不会杀她的!”
卢子杰脸色很冷,甚至有些铁青,看着发狂般的张巧音,他半眯着眼,冷声斥道:“你说本世子放火?张巧音,本世子还想问你,这火到底是如何回事?”
怕引起人怀疑,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只要张巧音让那个女人吃下饭菜,他们就可以动手了……谁知道竟然失火!
张巧音有些僵硬,瞪大的美目中闪出一丝迷茫。不是他放得火吗?
回过神来,她再次朝卢子杰吼出了声,“那你们还不赶紧去救火!绝对不能让她死——”
死了,那她的一切就都完了!
一边吼着,她一边推开卢子杰的手下,朝失火的房子跑了过去。
“你们跟着去看看!”卢子杰眯着眼,冷声朝几名手下命令起来。
站在田埂上,看着对面火势冲天的房子,张巧音脚软的瘫坐在地上,脑子时而一片混乱,时而一片空白,娇美的脸失去了血色,白得有些吓人。
看着女儿藏身火海,她承认,心里有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痛,甚至有一种什么都完了的强烈感觉。曾经她无数次想亲手杀了自己女儿,那是因为女儿太过无用,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累赘。可现在,她却最不愿意看到女儿出事……
她们好不容易才修复好母女关系,她还没有享受过一天清福,怎么就发生这样的事呢?
那她以后还有活路吗?
没有了依靠,沈家堡的人本就对她恨之入骨,今后怕是更加想取她的性命。
而远处,看着磅礴的火势,听着手下的回报,卢子杰整张脸都是青的,桃花眼中蓄满了戾气,心中更是膨胀出许多的不甘心。
他费尽心思安排这一切,为的就是把那个女人给弄到自己手中。只要人到了他手中,他就有绝对的把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以说,他的大计全都押注在那个女人身上。
别看她只是一个女人,她给带给人的利益却是数之不尽的。凭着月钦城对她独一无二的宠爱,东岳国想要拿下陇南国,只要控制住这个女人,这一场仗几乎可以不战而胜。而沈家堡那边,他们也可以利用那个女人……
可是自己花了时间费尽心思的赌注,竟然输在了一场大火之上。
“禀世子,火势太大,属下根本没法靠近,守在四处的人也没见到里面有人逃出来。”一名黑下单膝跪在地上严肃的禀报着所见的情况。
自卢子杰身上,一种让人窒息的阴戾越来越浓烈,他心中有多少不甘几乎没人能够清楚。
附近的房舍几乎都是泥土和木材所造,只要一着火,火势肯定无法控制,加之院中并没有水井,要取水还得去附近的溪河里,如此汹涌的火势,就算他让人去救火,也是徒劳无力。
可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所有的赌注都化为一空,他如何能够甘心?
月钦城已经怀疑他的动机了,甚至联合陇南国的商家明里暗里的打压他,还颁布了一条新政欲控制他在陇南国的发展。他若是不再采取行动,那他肯定无法再在陇南国立足。
这么肥沃的一块疆土,他怎么舍得放弃?
恨恨的磨着后牙槽,卢子杰正欲转身,突然就见一女人朝他冲了过来。
单膝跪在地上的手下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还险些被冲过来的女人给撞倒,等他定眼看去时,女人已经冲到他前面正抓着自家主子的衣袖不放——
“卢子杰,现在该如何办?你答应我的何时能兑现?”张巧音脸色苍白的逼问道。
看着面前落魄的女人,卢子杰嘴角划过一丝冷讽,“张巧音,你觉得现在本世子还有兑现承诺的可能?”
张巧音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有些蛮横无礼,“卢子杰,你是想过河拆桥?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出了事这也怨不得我,你吩咐我的事我都一一的做到了,你凭何毁约?反正我不管,今日无论如何你都得把好处给我,否则我定是同你没完!”
“呵……”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卢子杰突然轻笑了起来,只不过微扬的眼角流露出来的并不是愉悦的气息,而是冷漠无情的冷气,“就凭你也想威胁本世子?”
张巧音怒目圆睁,死死的盯着他冷笑的俊脸。
“本世子给你一次机会,放开你的手。”看着攥着自己衣袖的手,卢子杰脸上浮出一丝厌恶,沉冷得有些可怕。
察觉到他的怒意,张巧音也有些发怵,一股冷气从脚底往上蔓延,让她后背都有些发凉。可是如今的形势却容不得她退却半分,她若是放他走了,那自己才是真的一无所有了。
“卢子杰,你也不差那点银子,我张巧音说话算话,只要你给我一笔银子,我以后绝对不会缠着你。”她现在需要银子,没有银子她就没法生存。曾经她为了逃脱沈家堡的追杀,身无分文的她不得不向人乞讨,回想起那些日子,她就觉得生不如死。
听到她的要求,卢子杰更是哧讽,“本世子可不是什么大善人,凭什么要给你银子?”
一个眼睁睁看着女儿去死却丝毫不痛心难受反而还一心只想着银子的女人,他卢子杰也算是长见识了,比起无情无义,面前的这个女人让他都自叹不如。
张巧音彻底的变了脸,又怒又急又不甘心的还打算开口,但卢子杰却先一步朝自己的手下命令道:“来人,把这女人给本世子丢进大火中!”
他沉冷的嗓音果决而毒辣,让张巧音美貌的脸都变得狰狞了起来。
“卢子杰,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出尔反尔不说,还想杀我灭口——啊——”她谩骂的声音还没完,一道掌风突然劈在她手腕上,吃痛的她顿时尖叫起来,随即就被人从身后拦腰扛了起来。
张巧音本能的挣扎起来,又惊又恐的她这才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招惹了他,随着那名手下朝大火走去,她开始撕心裂肺的大吼,“卢子杰,你不是人!你如此对我,迟早要遭报应的!就算我死,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看着女人死到临头所显露出来的疯癫,卢子杰唇角扬着笑,讽刺意味十足。
他不是人,难道她就是人?
片刻之后,大火之中传来女人凄惨的尖叫声,惊心又刺耳。
另一处空置的民宅中,两个女人通过窗口看着对面发生的一幕,就连沈千姿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更别说在她身侧的郑欢乐了,一手攥着沈千姿的衣服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巴,险些没被那场面吓得大声尖叫。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被人丢尽大火之中,瞬间被熊熊大火吞噬——
沈千姿冷眼看着,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这或许就叫报应吧……
从张巧音给她写信忏悔时,她就知道张巧音绝非真正的在向她忏悔认错。张巧音白天会出现在这偏僻的地方,只为做做样子担心她随时找过来。一到天黑,张巧音就去了卢子杰为她精心安排的地方,好吃好喝的被伺候着。这些上官游已经派人查得清清楚楚。
当然,她还得感谢张巧音晚上不在这里留宿,否则,他们根本没机会做手脚,更别说此刻还能躲在这里看戏了。
沈千姿此刻所待的地方是离大火最近的一处民宅。在她开始给张巧音回信的时候就已经让人前来布置‘舞台了’。为了能让大火雄势点,好让人无法靠近,她提前就让人抬了几坛子酒藏在张巧音临时居住的房子里。为了能活着出来且不被其他人发现,她让人在两间民宅之间挖了一条暗道,大火点燃开始,她们就通过暗道离开现场跑近了隔壁的房子里躲着,所以卢子杰的人才没有发现她们。
而火势来得蹊跷,所有的人都关注大火去了,谁会在这个时候去搜其他地方?
今日的大火是早就有预谋的,不管是不是张巧音生成,她都会前来这里,做个假象给人看。她算到经过,算到了结果,可惟独没有算到张巧音竟以这样的下场结束她三十七年的人生。
张巧音和卢子杰是如何勾结在一起的,彼此之间又有什么协议,这些她尽管不了解,但在刚才张巧音撕心裂肺的吼声中她知道,张巧音到死都还在为了她自己谋好处。
有这样的下场,她真的算是这世上最最活该的人!
敛回思绪,沈千姿这才发现身旁被吓惨的女孩。看着郑欢乐惊恐的睁大双眼,捂着嘴巴极力的隐忍自己的恐惧时,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乖,没事的,那种人死有余辜,欢乐别怕。”将她揽到自己身前,沈千姿笑着安慰道。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丫头了。先前让她搬酒坛子时,这丫头可是积极得很,现在才知道害怕,这是不是别说所说的那种‘后知后觉’?
突然,外面传来打斗声。
沈千姿收起笑,皱起了眉。可她们面前的窗户只看得到对面燃烧的房子,并不能看到两侧的情况。
“欢乐,肯定是上官大哥带人来了,你乖乖呆在这里,我出去看看。”将郑欢乐轻轻推开,她耐着性子交代。
一听上官游来了,郑欢乐显得很紧张,抓着沈千姿的衣服不放,“千姿姐姐,相公他、他会不会有事?”
沈千姿赶紧摸了摸她脑袋,安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们早就安排够了人手。”
怕她不老实待在这里,沈千姿又接着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田径小路上,一番打斗格外激烈。
对于横空冒出来的人,卢子杰火大得亲自加入了‘战场’。他没想到在烧死张巧音之后,竟然会出现几十名黑衣人挡道,且对方什么都没说,举着剑就朝他们冲过来。
这附近到处都是他的人,见他这边出事,纷纷赶了过来。他的手下也不少,差不多二三十的人数,两方人马厮杀着,一时间也看不出胜负。
沈千姿趴在土墙边,只看到不远处卢子杰愤怒凶狠的样子,并没有看到上官游和月钦城出现。她知道他们或许就在这附近,只不过不确定他们藏在哪里。
四处并没有树木,只有几处房舍零散的分布在田地边,有房舍做掩饰,要找人还真心不容易。
几十人打斗还在继续,从田埂小径到泥泞的田地里,简直就是一片混乱。
卢子杰几次想逃,都没有成功,气得他几乎红了眼。就在他飞快的转动脑子想着该如何逃脱时,突然间看到某处房舍旁有一抹身影。
看着还完好无损的女人,他震惊之下又愤怒不已,饶是再笨,他也知道自己这一次是被人戏耍了!
拼足了气,他运起轻功飞出了混乱之中,带着一身冷冽的杀气落在了女人的面前。
“……”沈千姿一头黑线。不是她不够机敏,而是人家轻功太绝。
她跑出来也不是想专门看热闹,而是想确定一下外面的形势,看看自己能否帮上忙。黑漆漆的枪被她别在腰带上,她想着要是上官游和月钦城出现什么危险,自己还可以在远处帮忙来一枪子。哪知道还没等她寻找那两个男人的身影,自己就被人给发现了。
看着对面褪掉温雅满目带着杀气的男人,她扬唇尽量的保持着自己的镇定。
“卢公子,可真是巧啊,没想到在这个土沟沟里都能碰到,咱们可真猿粪啊!”
卢子杰眯着眼,白皙隽美的脸上像是被黑色的戾气笼罩,对于女人的巧笑,他磨起了后牙槽,“这场大火,是你放的?”
沈千姿无辜的眨了眨眼,指着某处浓烟,问道:“卢公子,感觉怎么样,我放的火好看不?”
“你!”卢子杰更是气得双目猩红,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突然朝她刺了过去。
“喝——”沈千姿早就防备着他手中的武器,敏捷的一个后空翻就给躲了过去。
卢子杰没跟她交过手,只在月凛的生辰宴上见过她跟人打架之后的狼狈样子,此刻只一招,就让他察觉到面前这个女人并不是像她外表所展现的那样娇柔。
那充满韧性的身子,敏捷的感应,落地时那利落潇洒的动作,都让他微微惊讶。
不过很快,他就露出得意的笑容,唇角勾勒的弧度略带上几分嘲讽。他几乎可以肯定面前的女人并没有内力,对付这么一个没内力的人,对他来说,有何难的?
沈千姿见他没追上来,一个空翻之后也就没再继续了,但一直都注意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卢公子,看什么呢?”沈千姿挑眉,绝色柔美的脸上带着一丝痞气,笑道,“瞧你这不正经的样子,别不是在打本宫的主意吧?”
是个瞎子估计都能看得出来卢子杰肯定是在打她的主意,只不过此‘主意’非彼‘主意’罢了。
听到她还有心玩笑,卢子杰冷哼的扬起了唇,阴沉沉的眸光落在她绝色可是却一点都不正经的脸上,老实说,他对这女人是挺感兴趣的。可他也清楚,这女人跟上官嫣然和宁珍都不同。上官嫣然那是单纯得有些犯傻,宁珍更是没有脑子。
眼前的女人明显就要比那两个女人难对付。光是在说话上,就可以区分得出来。
而且这女人性子一点都琢磨不透,就算想投其所好,都找不到机会。再加上她小心谨慎,他几次想要接近她都没有机会。
而眼下,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他怎么能够错过?
看着女人镇定不惊的样子,他唇角的冷笑变得有些邪气起来,当着女人的面大方承认,“不错,本世子对你还真有几分兴趣……”
话没落,他突然手执长剑凌厉的朝沈千姿扑了过去——
那白光一起,沈千姿就准备举枪,可还没等她扣动食指,突然一道白影掠过,她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双脚一轻,就被人从原地卷走了。
闻着那熟悉的竹叶香,她不睁眼,都知道是谁。
看着女人就这么从自己眼皮下被人救走,卢子杰哪里会甘心。更何况出现的男人还是让他厌恶至极的人。
凌厉的剑锋一转,他正欲追上去,突然一道蓝袍挡住了他的去路,兵器相撞,逼着他不得不把目标转移。
被月钦城带到房顶上,看着两个打得不相上下的男人,沈千姿忍不住朝身旁的他问道:“你要不要去帮帮忙?”
月钦城手臂搂着她腰身,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无事,让他们先玩。”
玩?
沈千姿汗颜的看着他线条如画的侧脸,这时候还有心情逗乐,傻了吧?
其实只要有点眼力劲都能看得出胜负。卢子杰见有劲敌出现,一心只想着逃。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事情败露之后不会有好结果,此刻不逃,难道还等着被人擒拿?
他的急躁逐渐的显示出来,出手虽然凌厉,可略微凌乱的招式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上官游似乎也没逼得太急,就似温水煮青蛙似的陪着他练剑一般。
兵器相撞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一墙之隔的房间里——
郑欢乐本来还比较听话,想着不给别人添乱,所以一直都乖乖的在房里等着。直到听到那刺耳的兵器声,她再也按捺不住,打开房门就跑了过来——
她没看到房顶的一男一女,只看到上官游和一个男人拿着锋利的长剑在那里比划,顿时吓得忍不住大喊了出来——
“相公——”
而就在她寒声刚落,只见和上官游交手的卢子杰突然剑锋一转,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功力朝她飞了过去。
“啊——”看着举着剑朝自己飞来的人,她来不及闭眼,本能的尖叫起来。
就在她惊恐万分、甚至吓得双腿发软之际,一抹蓝袍身影突然朝她冲过来,遮挡住她视线的同时,她清楚的听到一声闷哼。
“嘭!”一声清脆的枪响声紧接着响起,为这凌乱的一幕划上了一个结局。
鲜血从卢子杰后背上涌出,浸染了他华丽的白袍,那涌血之处正是心脏的后方。子弹灌入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抖了一下,随即睁大瞳孔,随着手中长剑落地的声音,他高大的身躯也砰然倒地。
或许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被什么暗器所伤……
而上官泰则是抱紧某个吓呆的女孩,用自己的后背替她挡下了致命的一剑。好在他及时的错开了位置,卢子杰的长剑没有刺穿他的身体,只不过他后背被利器划过,鲜血渗透出来,将他的蓝袍浸染成了暗红色。
而在他胸口上,郑欢乐尽管被他高大的身躯遮住了视线,可那道闷哼声她却清楚的知道是谁发出来的,尽管抑制不住身子的颤抖,可她还是抬起了头,眼眶红红的望着头顶皱眉的男人。
“相、相公……”
卢子杰一倒地,月钦城就带着沈千姿飞了下来,夫妻俩赶紧上前,月钦城扶过上官游,沈千姿赶紧将郑欢乐搂住。
刚才的那一幕真的是触目惊心。
他们只顾着现场,都忘记了屋子里还有个人……
发生这种意外,是大家都没想到的,怪不着谁,毕竟当时卢子杰已经乱了阵脚、处于下风,谁也没想到欢乐会在这个时候出来。
“钦城,你先送上官大哥回去吧。”沈千姿看着上官游背后的伤,赶紧说道。
“相公!”郑欢乐突然挣开沈千姿朝上官游跑了过去,扶起上官游另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试图用自己瘦弱的身板支撑着他。
看着身旁的女孩,上官游冷色又臭又冷,紧紧的抿着薄唇,似是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没人知道此刻的他有多想把这碍事的女人给一掌拍远点。可当他冷眼瞪向郑欢乐,看到那双红眼眶里流露出来的担心和自责时,他莫名的一愣,最后有些不自然的收回眸光。
见他并没有推开郑欢乐,扶着他另一边的月钦城眼眸微微一闪,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有意,他突然朝郑欢乐说道:“赶紧扶着他上马车回去。”
说完,他放开了手,转身将自己的女人给搂在了怀里。
“……”上官游脸都有些黑了。回头瞪了一眼只有异性没有人性的好友,他磨了磨牙,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得已,只能板依着某个小女人头也不回的离开。
“钦城,上官大哥没事吧?”沈千姿被他搂着走到上官游他们后面,忍不住担心的问道。
“无事,他命大,死不了。”月钦城看着前方一高一矮的男女,莫名的勾起了唇角。
而在另一头,战况依旧激烈,只不过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尖叫声以及异样的惊响声时,卢子杰的手下几乎都亲眼了目睹了自己主子的死亡。没了主心骨,卢子杰还剩不到一半的手下顿时就慌乱了。这一乱,胜负几乎很快就显现出来。
上官府,经过冯老的包扎,上官游的血算是止住了。以为伤到一处筋骨,尽管没性命之忧,可至少也得养伤好一些时日。
处理好了上官游的伤口,冯老借口去开药方就离开了。见儿子也没什么大碍,上官泰为了让他好生休息,也把所有关心上官游的人都给撵了。
一个人静躺在床上,看着空空的房间,上官游总得有些不对劲。
后背疼痛之下还有些粘糊糊,让他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冯老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似乎都没给他擦过身子。
“来人!”他皱着眉朝门外喊了一声。难怪自己觉得不舒服,这样脏兮兮的躺在床上,是个人都受不了。
很快,房门被推开,一抹瘦弱的身影哆哆嗦嗦的走到了床边。
“相、相公……你、你有何吩咐?”郑欢乐低着头,都不敢看他。她也知道是自己连累的相公,一想到刚才惊险的一幕,她心里这会儿都还发着抖,低着头的她也在一个劲儿的摸眼泪。
“其他人呢?”看着她进来,上官游温润的俊脸顿时就冷了下来。
郑欢乐低着头一遍闷哭,一边哽咽的说道:“爹、爹把人都叫了……让我留下来照顾、照顾你……”
“……”上官游蓦然瞪眼。谁要她照顾来着?
他现在可是想擦身,难道还让这个女人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