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相干的,不相干的,都在这富丽奢华的纸醉金迷中变得模糊起来。
在这样柔风款款、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夜晚。所有的人,相干的,不相干的,都在这富丽奢华的纸醉金迷中变得模糊起来。
直到吴德明的身影消失不见,王悦桐还站在那里。风刮过树梢,发出一阵呼啦啦的声音。
第二天上午,市场部的人来林哲办公室请示工作,确认某家合作公司的十周年晚宴由谁代表公司出席。林哲正对着电脑看着什么,几乎想也没想就说:“让吴总去吧。”
那位公司中层听了林哲的话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林哲说的吴总是吴德明。顿时为难起来,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哲见那人还没有走,不禁抬起头来,问:“还有事吗?”
那人迟疑了一下,才说:“吴总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
林哲听到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与吴德明之间的隔阂,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松开了手里的鼠标,才说:“那我去吧。”
那人一听林哲如此说,如蒙大赦,松了口气,又汇报了下相关情况,待林哲都清楚了,才离开办公室。
那个员工一离开,林哲的办公室立刻又恢复了宁静,可是他的心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明晃晃的日头照在他所掌管的嘉予集团气势恢宏的玻璃幕墙上,光线落下来都是金灿灿的。阳光照在林哲的脸上,照出他分明的轮廓、英俊的面孔,还有紧锁的眉头。
沉思了很久,林哲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没有什么目的,就这么随意地走着。不知怎么就来到了吴德明的办公室。他们两个人的办公室,分别位于这层楼的两端。王悦桐还开过玩笑,说这层楼的员工可真惨,公司两位老板一头一位,想偷个懒都要提心吊胆,稍不留神就会被某位老板逮到。
吴德明的办公室不算特别大,但就像他的人一样,干净整洁,井井有条。办公室里一切都是平常的样子,沙发前茶几上的茶盘里还有倒好没来得及喝的茶,仿佛主人只是有事转身离开,一会儿就会回来一样。
林哲从沙发前走到办公桌那里,办公桌上的文件分类堆在一边,电脑上还贴着黄色的便笺纸,上面记着某个电话号码,放在这么醒目的地方,大概是为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忘记了。林哲低头看到吴德明办公桌上白色相框里的照片。照片上是吴德明、王悦桐还有他自己,三个人笑得肆意而灿烂。
彼时,他们正年少。
和吴德明成为好朋友,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刚上幼儿园不久。有一次,吴德明和两个小朋友打架。一个打两个,自然不是对手。林哲跑过去帮忙,至此,便结下了兄弟情义。后来,吴德明家里生意失败,退出了原来的社交圈。可是,和林哲的情义却没有中断。连大学都是在同一个国家上的同一所学校。只不过吴德明凭借自己的努力,拿到的是全额奖学金。
然后两个人一起认识了王悦桐。林哲开车不小心撞倒了骑自行车赶往某处的王悦桐。好在没有伤到她,只是撞坏了自行车。由于王悦桐要赶去打工的咖啡店上班,林哲便驾车将她送往目的地。到了那里,又碰上刚刚面试成功找到工作的吴德明。于是,就这样,三个人熟识起来。
吴德明永远像一个大哥,看他们就像看两个孩子。三个人租住同一处公寓,也总是吴德明收拾屋子、做饭。林哲有时不干,就在吴德明面前卖萌耍赖,蒙混过关。可他真心当吴德明是兄弟,吴德明有什么事情,他仗义出头从不含糊。王悦桐空闲时常与他俩厮混在一起,三个人一起学习,一起应付老师,一起旅游,一起描绘各自的理想,一起回国。回国后,林哲力排众议,让吴德明直接做了自己家族生意嘉予集团的副总裁。
他们,在一起度过、见证、参与了各自人生中最闪亮的日子。
中午,林哲和王悦桐一起吃饭。也许是工作日,餐厅里的人很少,亦很静,听得见杯盘碗盏的轻轻碰撞声。训练有素的服务员站在角落里,留心着客人的需要。欧式风格的装修,富丽堂皇,墙壁如镜,映出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突然,王悦桐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说:“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这么让人倒胃口,对着我吃饭竟然会食不下咽。”
林哲听她这么说,怔了一下,慢慢露出笑容,伸手握住她的手,道:“悦桐,对不起。”
“知道不对,还不赶紧狼吞虎咽,表明一下我秀色可餐。”
王悦桐的话终于让林哲哈哈大笑起来,握着她的手也不禁更加用力。她的手有微微的凉意,让他原本焦虑烦躁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周五有一个酒会,你跟我一起去吧。”
“现在这个时候,我去合适吗?”
“当然合适,越是这样的时候,你越是要去。”
王悦桐听他这么说,笑了起来,说:“好,那我陪你去。”她边说边看着林哲,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仿佛黑曜石一般的瞳仁里映出他小小的身影。
周五,林哲亲自开车来接她。王悦桐已经等在楼下了,她穿了一件款式简单的裸色曳地长裙晚礼服,越发显得她身材修长。长发梳成了婉约的发髻,鬓角处插着一枚小小的镶钻发饰,低首顾盼之间,闪出幽冷的光芒。
林哲对着她赞赏地吹了声口哨。这几年,肩上担了嘉予集团的担子,他已经老成了许多,极少有这样轻慢的时候。见他如此,王悦桐觉得仿佛又回到了上大学的那段时光,不禁露出笑来。
车子驶入繁华的城市主干道,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各式招牌的霓虹亮起缤纷的色彩,闪烁在喧嚣的城市街头。林哲没有说话,打开了音乐,悠扬的乐曲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他开着车子静静地驶向前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好似盼着这条路永远不要走到尽头,就这样,与她一直走下去。可又盼着即刻就走到尽头,结束现在这混乱的一切。
友商十周年的庆典,场面盛大而华丽,邀请了无数的商政两界重要人物出席。忙坏了场边的各路媒体记者,前拥后挤,举着相机咔咔按着快门,生怕漏掉了任何一个新闻人物任何一个新闻点。
林哲的出现更是搅掀起一阵轰动,记者们还没来得及问问题,就对着王悦桐咔咔一通猛按快门。对着镜头,王悦桐既不目中无人,也没有小家子气的唯唯诺诺,十分自然地抿嘴微笑,恰到好处。
“林先生,这是您的女朋友吗?”记者群里突然有人大声问道。
“听说这位王小姐是您和贵公司副总吴德明先生的大学同学,你们三个人在大学时代就是好朋友,是真的吗?”
“您和吴先生因为这位王小姐反目的传言属实吗?”
还有人直接将问题抛向了王悦桐,“王小姐,您能形容一下您和林、吴两位青年才俊之间的关系吗?”
林哲并不理会那些记者的问题,只是揽着王悦桐微笑着向主厅走去。
这时,突然有一个记者从人群里蹿了出来,挡着林哲和王悦桐,问:“吴先生已经离开嘉予集团的消息属实吗?”
林哲和王悦桐都被这个突然蹿出来的记者问得一怔。站在那里,还没有说话,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答道:“不错,我已经离开了嘉予集团。”
听到这句话,敏感的记者们都纷纷转过头来,一看果然是吴德明。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是一阵快门声。
吴德明边微笑边向林哲和王悦桐走过来。林哲和王悦桐都看着他,他还是那个让人熟悉的吴德明,儒雅、俊朗。可是又好像不再是以前那个他,只是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变了。他们三个人此刻就这样站在一起。在他们的身旁,顿时亮起无数镁光灯。
吴德明在林哲的身边站定,顿了一下,对着一众记者说:“我的确已经离开了嘉予集团,不过并不是因为林先生与王小姐。”
“那是因为什么?”
吴德明听到这名记者这么问,似乎微笑着想了一下,才说:“良禽择木而栖。”
他话没落音,不远处就响起了一阵掌声,林哲循声望去,才看见站在那里抽着雪茄的孟洪强。吴德明见到孟洪强,走了过去。隔得远,林哲听不到他和孟洪强的谈话。只看得出,孟洪强应该十分赏识吴德明。对他的态度,远远不同于对身边的其他人。
没想到吴德明竟然转投了孟洪强,在商场上一直以投机、狠绝无情著称的孟洪强。
记者们的注意力一时又转向了孟洪强,纷纷向他围了过去。林哲和王悦桐退到角落处,王悦桐自己拿了杯香槟端在手里,又拿了一杯递给林哲,向那纷纷亮起的镁光灯看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意兴阑珊地道:“今天我总算是真正明白,有钱人难当这回事。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
林哲见她说得有趣,不禁笑了。他笑,她亦笑了。林哲走上前去,替她理了理鬓角处的头饰,说:“发扣松了,我帮你重新扣一下。”
王悦桐听他这么说,便站好不动,让林哲帮她扣好发饰。她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气,不像是香水的味道,悠悠地飘进林哲的心里。不知怎么回事,他的手竟然好似渗出了汗,失了准头。扣了半天,也没有扣好。最后只好颓然放弃,把那发饰取了下来,说:“算了,下次买枚新的给你。”
王悦桐听他这么说,眼珠一转,道:“那可要买个大克拉的。”
“为什么?这枚不好看吗?”林哲听她这么说,有几分不解,便问。
“你看看这么大的宴会厅,哪里是庆典,分明就是个攀名炫富的名利场嘛。男人们呢,斗身家,斗女伴。女人们,就自然只有斗一斗谁的珠宝大,谁的珠宝闪了。至于戴不戴得动,顶不顶得起,谁在乎呢。”
她说得灵动可爱,忽闪忽闪的眼睛里都是俏皮。让林哲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甘心和这些人比?”
王悦桐扬了扬眉,看着他,说:“入乡随俗嘛。”
林哲不说话,只是笑着拨了拨王悦桐的头发。他的目光里满是宠溺,让王悦桐不好意思直视,便将目光移开了。不料正好对上吴德明看向他们的目光。目光刚一触及,吴德明便迅速将视线移开,很多人正围着孟洪强和吴德明说着什么。
“看样子,那个孟洪强很信任德明。”王悦桐说着,顿了一下,仿佛心生无限的怅惘,才接着说,“没想到吴德明竟然给孟洪强做事,孟洪强那样的人。”
林哲听她这样说,揽了揽她的肩,说:“德明现在正在气头上,行事难免会冲动一点。一会儿若方便我劝劝他。”
“就怕他听不进去。”
“听不听得进去,我也要说一说。”
王悦桐听他这么说,只得点了点头。突然响起了音乐声,有人过来请王悦桐跳舞。渐渐地,跳舞的人多了起来。其他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不时哈哈大笑。林哲见孟洪强被人缠住。吴德明一个人站在某处,便走了过去。
“德明,良禽择木而栖没有错,可是孟洪强不是梧桐木。”
吴德明听林哲这么说,转过头来十分不屑地看着他,冷冷地讥讽道:“可他至少不会搞我的女朋友。”
“这是两回事,德明。”
“你觉得这是两回事吗?我觉得不是。”
林哲见吴德明的态度如此坚决,不禁叹了口气,还欲说什么,孟洪强却走了过来,说:“德明,我约了赵董消夜,我们走吧。”说完,似乎才看见林哲,伸了手过来,说:“小哲,好久不见。”
“孟伯伯这么忙,哪有时间应酬我们这些后辈。”
“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快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拍死在沙滩上了,我们不努力怎么行?”
“孟伯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不多提携提携我们这些后辈,还说这样的话。”
林哲的话引得周围的人都笑起来。王悦桐正好跟人跳完舞回来,便挽过林哲的手臂,笑问:“什么事情,笑得这么开心。”
她的眉目亦含着笑,望着林哲,仿佛带着无限的温柔。林哲扭头看她,原本打趣的眼神立刻便变得深邃起来。孟洪强饶有兴趣地看了林哲和王悦桐一眼,才说:“果然是金童玉女。”
林哲和王悦桐听孟洪强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来。王悦桐见孟洪强正打量着自己,便露出笑来,打招呼道:“孟先生。”
孟洪强赞赏地点了点头,转头对吴德明说:“的确不错,要是我年轻二十岁,只怕也会追求这位小姐。”
吴德明笑了笑,并没有答话。只是看了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
孟洪强听他这么说,点了点头。又抬头看向林哲,说:“小哲,我约了利信的赵董消夜,你要不要一起来?”
林哲摇了摇头说:“孟伯伯你谈的都是大生意,我怎么敢去扫兴?”
孟洪强听他这么说,也不否认,哈哈一笑,道:“那我就先走了,改天约你吃饭。”
林哲笑着点了点头,眼睛却看向吴德明。吴德明也正看着他,两个人眼神交汇,但只瞬间,就各自移开了目光,恢复了原本的谈笑之色。
王悦桐站在那里,看孟洪强一行人走远了,才感叹道:“这个孟洪强真是只老狐狸。”
“管他呢。”林哲并不置评,只是微笑着拖过她的手走向舞池。
是啊,管他呢。在这样软风沉醉、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夜晚。所有的人,相干的,不相干的,都在这富丽奢华的纸醉金迷中变得模糊起来。不紧不慢的音乐,台上女歌手撩人的歌声,缥缈而悠远。
王悦桐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林哲搂着她,觉得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好似慢慢远去了,仿佛这偌大的场地,只余了他和她。歌声幽幽,林哲禁不住想,如果能这样一直与她共舞下去,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