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昆走向何丽真,叫了声:“老师。”
何丽真回过头,先是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说:“这是你们的工作服么,我看别人也在穿。”
万昆走过去,“是啊。”他冲何丽真笑笑,说:“他们穿没我穿帅吧。”
何丽真:“……”
“不开玩笑了。”何丽真说着,把手里的布兜递给万昆,“这是饭,我换了一个比较好的保温饭盒,到明天也不会有问题的。”
万昆满心欢喜地接过来,说:“你做什么了?”
何丽真说:“煎了一条鱼,还有几个配菜。”说到这,她忽然想起自己似乎从来没有问过万昆的口味,她对他说:“你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么。”
“你。”
何丽真耳根瞬间红透,脸上严肃的表情即将维持不住,她压低声音说:“万昆,你别闹。”
“我没闹。”
何丽真头低低的,“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她头一低,万昆就看见干干净净的头顶,头发一丝一丝,黑黑亮亮。万昆低声说:“我就随便一说,你别不好意思。”
何丽真淡淡地吸了一口气,又抬起头,看着万昆,说:“我问的是你有没有特别爱吃的东西,我给你做。”
万昆掐着腰,唔了一会,然后说:“就吃鸡蛋饼吧,又快又好吃,量还多。”
何丽真有点担心,“光吃鸡蛋饼营养能跟上么。”
“放心啦。”万昆一边安慰何丽真,一边晃晃脖子转转肩膀,放松一下。“我不用长身体,我已经长好了。”
何丽真有点好笑,二十岁就说自己长好了,她问:“什么长好了。”
万昆一顿,而后一脸深意地看着何丽真,邪笑,缓缓地说:“什么都长好了呢。”
“……”
何丽真有点怀念之前他觉得她生气的时候,那时候他多可爱,跟她说话都是战战兢兢的,一句话想三遍,完全把她当成一个老师来尊敬。
别看万昆现在耍流氓,其实他心里是有谱的,他一直盯着何丽真的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放过,他随时做好道歉和赖皮的准备。
好在何丽真的容忍度堪称一流,万昆摸清底线,正打算再来一轮看看她的红脸蛋的时候,何丽真忽然说:“你知道过两天学校有运动会么。”
万昆一努嘴,似乎思索了片刻,“已经到这时候了?”他想了一会,说,“也对了,马上十一了。”
何丽真又想起一个问题,说:“十一你们放假么?”
万昆没有回答,反问她:“你放么?”
“放啊,老师是跟着学生一起放假的。十一法定假日,高三也会放假,你们这里呢。”
“可能能放个三四天,不过要是上班的话,十一会多给钱的。”
何丽真说:“其实劳逸结合最好了,你也不用这么赶着做事,这边的活应该都不轻松,要是身体累垮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说完,何丽真看着万昆嘴角一咧,表情似乎又有些邪门,她马上说:“你好好说话。”
万昆那些个调调瞬间被捏了回去。
“好好好,我好好说话。十一我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
“那运动会呢。”
“运动会?”万昆有点感慨地说,“我前两年都参加了。”
“我听说了。彭老师说你的成绩不错。你跑得很快么?”
其实万昆本来是完全没有打算考虑这个什么运动会的,现在各种事忙的他要死要活,但是听到何丽真这么一问,他又有点忍不住想去显摆一下。
“我跑得快不快,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万昆说。
何丽真一讶异,“你要去?”
万昆冲她笑笑,说:“去呗,你不是鼓励学生积极参与集体活动么。”
何丽真心里有些高兴,不管如何,万昆肯接近校园,她都是开心的。“那你想报什么项目,我去跟胡老师打声招呼,让他先帮你报上名。”
“不用。”万昆说,“我会联系他的。”
又聊了一会,万昆明显能够感受到何丽真的情绪比一开始高涨很多,万昆想起一件事,问何丽真说:“是不是教师也要参加运动会,你报什么项目了。”
一提这个,何丽真就觉得脸上有点无光,她说:“我之前分心得厉害,报名报得太晚了,就剩下一个铅球了,胡老师就给我报上了。”说到这,她紧急补充一下,说:“反正老师的项目也是为了应景,都是比着玩的,重在参与。”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眼,刚好看到万昆的目光留在她的视线里,他的表情似乎有些认真。
“……之前分心得厉害。”万昆低低地说,“是因为我么。”
何丽真说:“你觉得呢。”
万昆低下头,静默片刻,然后蓦然一笑,说:“那我补偿给你,我教你扔铅球。”
“什么时候?”
“明天下班怎么样。”在女人面前,万昆毫不犹豫地甩掉朋友,把之前跟陈路的计划一巴掌扇到旁边,“就在这,你晚一会来,我下班了跟你去外面练。”
何丽真说:“可我没有铅球。”
“放心,我来弄。”
他们站在工地门口闲聊,施工现场的起重机和挖掘机开动的声音此起彼伏,带起来无数灰尘,何丽真忍不住拿手捂住嘴,万昆见状,说:“你先回去吧,我也要开工了。”
何丽真透过迷眼的沙子看着工地里面,觉得万昆实在太苦,可她又帮不了他什么忙。
风吹的急了,沙子刮在何丽真的脸上,都有些刺疼了。
一只大手挡在何丽真的脸颊旁,万昆说:“回去吧,等会变天了。”
何丽真点点头,“那你注意休息,我先走了。”她拿过万昆手里空掉的饭盒,转身离开。
万昆也转头就走,何丽真走到一半回过头,看见万昆走向工地深处,别说回头,大踏步向前走,脚步顿都没有顿一下。
何丽真转身接着走,嘴角不由得挂上一丝笑。
流氓,无赖,利落,干脆。
他变回了从前。不过,也似乎有那么些微的不同了。
回去后万昆找到陈路把情况说了一下,陈路鼻孔都放大了。
“又不行,今天就不行,明天还不行,那后天呢,后天是不是又不行?”
“后天还真不行。”万昆说,“后天我要参加运动会。”
“……”陈路盯着他,“那大后天我要参加春游,行不行?”
“我没跟你开玩笑。”万昆说,“大后天也是运动会。不过你放心,不会耽误事的,我想好了……”他一边说,一边靠近陈路,低声说,“我们明天早上做。”
陈路蹙眉,“早上?”
“嗯,你没发现么,他除了晚上愿意出去喝点小酒的习惯以外,凌晨的时候也经常起夜。”
陈路一脸诡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万昆说:“他就跟我离了两个床位,他几乎天天都会起夜,时间也很固定。”
陈路说:“几点?”
“四点半。”
陈路有点怀疑,“真的假的。”
万昆说:“爱信不信。”
“那我们怎么办,在厕所下手?”陈路觉得有点不妥,说:“都在工地里,万一被看见了,或者他叫唤了怎么办?”
万昆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抬起一只手,伸出食指,在陈路下颌的部位点了一下,陈路缩紧下巴,“干啥啊你。”
“这个地方。”万昆看向陈路,说:“你熟悉么?”
陈路没懂,“啥意思。”
万昆点着一根烟,嘿嘿一笑,说:“看来是不怎么熟了,明早老子教你一招,好好学着。”
万昆的神情太恣意,太轻松,以至于陈路都忘记追究他那个长幼调转的称呼。
不过,很快他就觉得,他也确实没有必要纠缠这些,因为万昆当着他的面,秀了一把什么叫迅速解决战斗。
因为早上要做事,陈路激动得一宿没睡觉,他趴在被窝里跟万昆发短信联系,一直在问他王力的情况。结果万昆可倒好,留了一句他四点再起来,就睡着了,留陈路一个人兴奋到不行。看着黑漆漆的木板,闻着周围工友的脚臭味,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等下要做的事情。
四点的时候,陈路眼底充血,太阳穴肿胀,牙关紧咬。
万昆在朦朦胧胧之中睁开眼,又打了个哈欠。
四点二十,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王力从床上坐起来,穿好拖鞋,准备出门上厕所。
陈路从床上下来,都没穿鞋,穿了双袜子,迅速跟过来,万昆也走出板房。
四点多,天还没有亮,外面冷飕飕的。王力走在前面不远的地方,陈路紧拉着大步走的万昆,压低声音,“你注意点,别让人看见了!”
万昆摆摆手,甩开陈路,陈路就这么看着他走到王力身后,还拍了拍他的肩膀,陈路被万昆的动作吓了一跳,怕出状况,牟足了劲要冲过来。
王力睡得迷迷糊糊,完全没有想到有人会拍他肩膀,他回过头,还没看清人是谁,已经被一拳打在下颚上。
王力脑子一糊,瞬间就倒了。
这整个过程还不够三秒钟,陈路都还没来得及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万昆已经在他颈部又补了一下,王力就跟个死人一样躺在地上。
陈路过来,天气明明寒冷,他却一身的汗。
“完了?”
万昆用脚把王力翻过来,脸朝上,他点了一根烟,陈路连忙说:“别点烟啊,被人看见咋办。”
万昆的声音里还带着一股没有睡醒的低哑,“怕就别做,做就别怕。”
陈路无话可说。
万昆手里夹着烟,站在王力身旁,说:“打断一条腿吧。”
陈路看着万昆,万昆却没有看着他,在夜色中,他一直低着头,看着地上的王力,陈路听见他的低语。
“你可以再扬我的饭试试……”
陈路没应声,万昆忽然转过头,“动手啊。”
陈路一愣,“我?”
“当然是你。”万昆走过来,夜幕遮盖住表面,这样的情形让陈路产生一种错觉,似乎万昆才是他们当中更加成熟的那一个,他对陈路说:“想合伙做事,除了你信我以外,也得让我信你才行。”
陈路几乎毫不犹豫地过去,万昆蹲下身,捂住王力的眼睛和口鼻,陈路眦目,一脚踩在王力的胫骨上,王力昏迷之中浑身一抖,尿流了出来。
万昆一边抽烟一边跟陈路往回走,半路上,他跟陈路说:“在人身上,最有效而且不致命的击打部位就是下颚,在拳击比赛里这里被称为击倒开关,铜头铁臂瓷下巴,听过没。”
陈路一片茫然,“没听过。”
“击打这个部位会让人瞬间眩晕,就像你拉屎的时候使完力气然后突然之间站起来是一样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万昆无谓地一笑,“让人揍过呗。”
陈路说:“经验多了就知道了是吧。”
万昆看他一眼,“经验多?不,我只被别人这么打倒过一次。”他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低声说:“我不会被人得手两次。”
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又轻轻地笑出来,自言自语地说:“不过也不一定……”他抬头,还是有点没有睡醒,看着灰沉沉的天,长舒一口气。
“好想快点到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