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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糖炒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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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白盈玉手中的碗已经空了,莫研又热心地给她盛了一碗,然后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喝。

“这汤很好喝,你也喝点吧。”白盈玉朝她微微笑道,极力想让自己自然一点。

眼前的人对她已是极好,他们救了她,免除了她下半生在边塞服晒谷、椿米等等苦役,而且官府也不会再追捕她,这对于决心要活下去的她来说已经是再好不过。她实在不能再去拖累他们。

莫研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多喝点才是,快些把伤养好。二哥哥说了,要是你老家没人了,就住到我们镇上去,也好有个照应。”

“我……”

“你被我二哥哥吓着了吧?”

“我……”

“你不用怕他,他虽然说话挺凶,可心地再好不过了。”

“我……”

莫研自顾哒哒哒地说话,压根不给她说话的空隙:“二哥哥还说,等安定下来了,再慢慢给你物色一户好人家。”

“……”

这下,白盈玉已是说不出话来了,尽管鸭汤热气升腾,可她的脸却是愈发苍白。

莫研看她表情不对,忙找补了一句:“你别想岔了,我们可不是要把你卖到那户人家里去,这事……终究还是要你自己作主的。我们镇子上有不少年轻后生呢,肯定会有你中意的。”

萧辰,他一定是很讨厌自己这样的人吧,从第一次见面,她就能感觉到。

他双目虽盲,却仍习得一身功夫,日常起居亦能做到与旁人相差无几。而自己呢,白盈玉苦笑着想着,是个一无是处,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的官家小姐。

所以他才会不愿将她这种人收留在家中,才会觉得她除了嫁人,再无路可走。

“多谢你们,想得这么周全。”她只能涩然笑道。

听她如此说,面上又是带着笑意,莫研总算是放下心来。

如此安心住了两日,在莫研照料下,白盈玉脚上的伤都结了痂,众人遂决定再住一晚,明日一早便启程。

这两日白盈玉不便出门,萧辰与李栩虽然就住在她隔壁,但唯有李栩还偶尔过来问下伤况,萧辰则未再露面。莫研这日上街去,不仅雇好了明日要用的马车,还给白盈玉买了几套可供换洗的衣裳。

“这桂花可真香……”莫研开了窗户,清凉的夜风涌进来,带着浓郁的桂花香味。客栈的窗前便栽种着两棵开得正盛的桂花树,细细小小的嫩黄掩在夜色之中,娇羞无限。

不是莫研的提醒,白盈玉恐怕到离开这家客栈也不会留意到这桂香,对于摆在面前不可知的路途,她无论如何也没法让自己安之若素。如何才能靠自己活下来了,她想过太多太多,可想来想去发觉萧辰说得实在没有错,找个人嫁了,大概才是她最好的路。

“小七,你回了家后想做什么?”她问莫研。

莫研偏偏头,想了想才道:“练武、背书、做饭……也就这些事了。”

“以后呢?”

“当然是闯荡江湖,扬名立万了。”莫研扬扬头,答得很快。

白盈玉微微一笑,有些羡慕地看着她,且不说她究竟能否扬名江湖,就光有这盼头便比自己强了百倍不止。

“那你为何不当捕快了?”

“我五哥哥都出来了,我还当捕快做什么?”莫研奇道。

“你辞了?”

“嗯,不过说起来,当捕快倒也还有些意思。”说到这里,莫研挠挠耳根。她是背靠着窗口,鼻端闻着桂香,骤然间仿佛听见什么一般,左右张望了下,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怎么了?”轮到白盈玉奇道。

“没事……我困了!我要睡觉。”

莫研说睡就睡,和衣往旁边榻上一倒,薄被卷在身上,面冲着墙,果真是睡起觉来了。

知她向来古怪,白盈玉丝毫不以为忤,无奈一笑,吹熄了灯,也上床睡去。

次日清晨,天初亮,她再一睁眼,莫研榻上空空如也,人已不见了。

“她什么时候走的,你难道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萧辰寒着脸问白盈玉,他平日虽冷,却甚少动怒,此时这般责问她这么个一点功夫都不会的人,显然是恼得不轻。

白盈玉先是摇摇头,马上意识到他看不见,忙道:“没有,我今早醒了才发觉她不见了,桌上就只留了这封信。”

所谓的信,实际上简单之极,仅仅有九个字而已——“开封尚有事未了,我去也。”那字潦草之极,象是习的怀素狂草,与之前莫研在牢中递给她字条上的字有天壤之别。

李栩把信颠来倒去看了几遍,耸肩奇道:“她一小丫头能有什么事?连说都不敢和我们说就溜了。”

萧辰冷道:“她不敢说,自然是跑回开封府当捕快去了。”

听他这么一说,白盈玉顿时想起莫研昨夜所说的话:“对了,昨夜她确实说了句,当捕快倒也有些意思。”

“……”李栩一愣,转而失笑,“这小丫头,一小捕快她倒也能当上瘾。二师兄,那怎么办?我们回头再找她去?”

萧辰静默了一瞬,眉宇间地不耐之色显而易见,随即淡淡道:“随她去吧。”

“她这么巴巴地赶去吃衙门饭,”李栩摇头,“她还是我师妹吗?”

“要不是为了你,她也不会去当捕快。”萧辰哼了一声。

听见二师兄语气不善,显然是比自己更恼,而且有迁怒于人的势头,李栩忙乖巧转了个话题:“马车还在外头等着,我去拿行李。”

“等等。”萧辰唤住他,“你陪着白姑娘去庐山吧,顺德府离这里不远,我要去趟顺德府。”

“……”李栩又呆住了,“二师兄,你去顺德府干什么?”

“有事。”萧辰简短道。

李栩被他弄得有点蒙,狐疑道:“你不会是想自己回开封去把小七抓回来吧?”

萧辰没回答,只冷冷地哼了一声。

李栩立马识趣道:“你要去顺德府,我陪你着去吧,办起事来也方便些。”

说起来,萧辰原也是这样打算的,让李栩陪着自己,而让莫研陪着白盈玉去庐山,可没想到莫研一声不吭自己溜了,弄成这般局面。他的心里明白,到了顺德府,若没有人帮忙,要想了解二十年前的事对他来说着实不易。可若李栩陪他去,那么白盈玉又该怎么办?

白盈玉在旁边呆了好一会,见萧辰没作声,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多余。

“我……我可以自己去,萧大侠有事要办,不必顾虑我。”她细声道。

萧辰仍旧没吭声。

白盈玉只得又道:“我已经麻烦你们太多,现下伤也已痊愈,我可以自己回去。”

李栩瞧瞧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很想劝她不要逞强,刚想开口,便听见了萧辰不带温度的声音。

“你知道买一斤糖炒栗子要多少银子么?”

如此没头没脑的问题,令白盈玉哑然,要不是萧辰的脸准确无误地对着她,她几乎认为这话并非是在问自己。

“大概是一两……”

她支支吾吾道,瞬时看见萧辰眉头皱起,忙改口道:“二两?”

萧辰的眉头皱得更紧,她只好再改口:“那是三两?”

这下,连李栩也皱眉摇头,萧辰的脸则寒若冰霜。

不知道这究竟犯了他们什么忌讳,白盈玉只得语无伦次道:“我……我不爱吃糖炒栗子。”

还好,萧辰没有为难她太久,只静默片刻,便道:“白姑娘,委屈你先随我们去趟顺德,然后我们再送你南下往庐山。”

他的语气颇有些无可奈何,但并非是与人相商的口吻,虽然声音甚轻,却是不容反驳。

李栩接口道:“如此也好。白姑娘,你不会怪我们耽误行程吧?”

“怎么会……”白盈玉忙道。

“那就收拾东西吧,早点启程。”

萧辰说罢即出门而去,李栩朝白盈玉笑了笑:“你收拾好了就下楼来,我们在大堂等你。”

“好。”白盈玉点点头,又唤住正迈脚出门的李栩,“李大侠,那个……一斤糖炒栗子要多少银子?”

“十文。”李栩回首,笑得无奈,随即替她关门而去。

“……”

白盈玉低垂下头,无力地对着空屋,暗恼自己的百无一用。难怪萧辰会用那般无可奈何的语气要自己同行。在他们眼中,这样的自己,恐怕是连京兆府都出不去。

马车外间,李栩执鞭策马;马车内间,坐着萧辰与白盈玉。

为了避免发生以前的事,饶得马车内空间有限,白盈玉还是小心翼翼地尽可能地坐在距离萧辰最远的地方,生怕马车颠簸,自己一不小心又踩到他的靴子。

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加上尚有自知之明,她绝对没有要去和萧辰搭讪的意图。马车行了许久,她就一直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若不是马车颠簸,她恐怕还会拿出针线活计来打发时间。

听着外间李栩荒腔走板地哼着不知什么地方的小曲,萧辰静静不语,想着自己的心事,眉头不自觉地颦起……

二十年的生死茫茫,而今的顺德府,究竟还有多少人能记得当年的都督,能记得当年之事?

连坟头都不知在何处;或者,是连坟都没有。

叛国通敌,何等大罪,那坟头上可有立碑呢?

马车似乎咯到块石头,重重的颠了一下,车内的某人似乎不慎撞到头,尽管强忍着,还是能听见她闷哼的声音。

萧辰回过神来,此时才想起马车内还有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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