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栩忙把老满贯拉扯开,扶他到椅子上坐好,结果他揪得太紧,把萧辰衣袍也给扯破了一角。接着又唤来店小二,结了帐,额外打赏了不菲的小费,吩咐他将老满贯送回家去。如此安排妥当,他才扶着萧辰回去。
夜已有些深了,似乎在吃饭间下过一场雨,青石板路油光水滑,能听见往来过路的靴子踩在上面溅出的细小水花声。
萧辰深吸口气,雨后所特有的清凉甜香不易察觉地渗人心脾,脑子也清明了些。
这家酒楼与他们所住客栈距离甚近,李栩扶着他往客栈走去,老远便看见客栈外头白盈玉在焦急地张望着。
看见他们出现,她忙快步迎了上来。
“你们……他……”看见李栩扶着萧辰,她还道是出了什么事,慌忙关切问道。
听见她的声音,萧辰颦眉:“这么晚了,你不在客栈里呆着,出来做什么?”
“我以为你们……”
“以为我们丢下你,自己走了?”萧辰冷淡道。
“不是……没事。”白盈玉本想解释,可立时闻见了淡淡的酒味,见萧辰脸色微微发白,眉头皱得愈发紧,也不知是因为厌恶,还是因为身体不适。她知趣地把话咽了回去,微垂下头,此时解释并不重要。
李栩忙打圆场道:“走吧走吧,早点回去歇着。”边说边冲白盈玉挤挤眼睛,示意她萧辰身体不适。
白盈玉会意,让在一旁,转而随在他们身后同回客栈。垂下眼眸的一瞬,看见了萧辰的衣袍在夜风中翻飞,能看见被撕裂开的一角。
也许可以替他补起来,针线活她还是做得来的……念头自她脑中一闪而过,她立时飞快否定,光是要她鼓起勇气对萧辰提此建议,她就已然做不到了。
还是算了,算了,她暗自告诫自己,自己已经够惹人烦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素日就不善饮酒,萧辰回了客栈房间,简单梳洗后,还是觉得不适,神情倦倦。李栩知他饮酒时并没有吃什么菜,几乎算得上是空腹喝了壶酒,便又下楼让厨房下碗热汤面端上来。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大碗汤面端了进来,店小二朝他们笑道:“二位爷可算是回来了,方才下大雨,隔壁那位姑娘可急坏了,借了伞便让我告诉她地方,要给你们送伞去。结果她去了一趟也没找着你们,只好又回来。”
听罢,萧辰一怔。
李栩楞了下,问道:“那她就一直在门口等着?”
“可不是么,她又不知道二位爷上哪里去了,幸好后来雨停了,二位爷也没淋着雨。”店小二点点头,笑道,“没别的事,小的就先出去了。”
“麻烦你了。”
店小二关门而出。屋内,李栩打了哈哈,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终是没说出口,只把碗往萧辰面前挪了挪:“二哥,你若不想吃面,喝点热热的面汤,胃里也会舒服点的。”
萧辰没动,静默了半晌才道:“你去问问她想吃什么,只怕她还没吃过东西。”
“不会吧,这么晚了。”李栩奇道。
“她身上没银子。”萧辰不耐烦道,却也不知是对谁不耐烦。
李栩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这才想起一路行来,压根没在她身上摆银子,实在有些不妥。
“那她可以记账啊。”李栩还是想不通,他自己就是绝对不会让自己饿着的人。
“你看她脸皮那么薄,象能开口要求记账的人么。”萧辰摇头。
“那我赶紧去问问……”李栩跳起来就往外走。
萧辰在他身后补充道:“别忘了放点银子在她身上,没吃饭还是小事,要是哪天走失了,岂不麻烦。”
“嗯嗯。”
李栩连连点头。
隔壁,白盈玉正抖开被衾,给自己铺床。
赶紧睡觉,睡着了就不觉得饿,她如是所想,动作却有些发软,腹中亦传来叽叽咕咕的声响。
外间有人敲门:“阿猫姑娘,是我。”
听出是李栩,还道是有什么事,白盈玉忙开了门,问道:“李大侠有事?”
“我二哥让我来问问你,你可用过饭了?”李栩笑问道。
“我……”
若是说没吃过,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更麻烦;可若是说吃过,今夜着实难熬。白盈玉还拿不定主意应该点头还是摇头的时候,腹中不合时宜地叽咕了一声。
李栩显然是听见了,笑道:“还真让我二哥说对了,你还真是没吃。你想吃什么?要不我让厨房下碗面送上来。”
白盈玉歉疚地道:“我总给你们添麻烦。”
“怎么会。”李栩安慰她道,“你还想着给我们送伞,我们还没谢过你呢。”
没想到让他们知道了,白盈玉更不好意思:“是我太笨了,连地方都没找到,还好你们没有淋到雨。”
李栩笑道:“是我们去了酒楼,难怪你找不到。我二哥说那些话是无心的,你别往心里去。对了……”他掏出了银两放到桌上,“他让我给你些银两摆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
既然是萧辰的意思,那还是不要拒绝的好。白盈玉似乎已经能隔着墙看见他不耐烦的神情,只得点头收下:“替我谢谢萧大侠。”
见李栩欲走,她迟疑了一下,又道:“那个……”
“嗯?什么?”
“我……看见萧大侠的衣衫好像有处地方破了,我勉强会些针线活,他若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替他补补。”她鼓足勇气道。
李栩倒是一点也不见外,喜道:“你会针线活,太好了。那我待会就拿过来。对了,我有两件衣衫,也有处地方开了线,你能补么?”他与萧辰都不擅长这等缝缝补补之事,若再满大街找裁缝店着实也是个麻烦事,眼下白盈玉会针线,自然再好不过。
“当然。”
李栩的不客气,让白盈玉放松了许多,她点头笑道。
待白盈玉吃过汤面,李栩果然抱了一堆衣衫过来,看上去绝不象他之前所说的两件衣衫而已。
“这个……我仔细翻了下衣衫,又发现好几件都有破损。”李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会不会嫌太多了?”
“怎么会。”
白盈玉笑道,她倒是很喜欢李栩不见外的举动,和莫研很相似,无形间便给人于暖意,似乎也亲近了许多。
李栩把衣衫一件一件挑出来给她看:“这两件是我二哥的,除了下摆,袖口的线也有些松了,另外……”他大略地把需要修补的地方指出来。
白盈玉看了下,都是些小处,几针便能缝好,只是这些衣衫颜色各有不同。萧辰衣衫仅有青灰二色,而李栩的衣衫则鲜艳得多,宝蓝、葱黄、豆绿,甚至还有他身上穿的海棠红。
“补起来都不难,只是线还得到街上配去。你们急着穿么?”
“不急不急……你慢慢补便是,反正我们还得在顺德呆上几日。”
“那便好,我明日便去买些线来,日后路上也方便些。”白盈玉顿了下,终还是不放心地问道:“他……这衣衫……他知道么?会不会生气?”
“当然不会,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李栩打着哈哈,没敢说自己是趁着萧辰睡着后才把衣袍拿出来,萧辰压根就不知道。他笑嘻嘻地挥下手以示无碍,往门外退去:“你早点歇着,我就不打扰了。”
“哦……”
看来萧辰果然不知道,白盈玉忐忑地应了,看着桌上的那堆衣袍咬咬嘴唇。
罢了,想那么多作什么,自己是好意替他缝补衣衫,又不是做什么坏事,何必这般不安。她取过桌上的一件半旧青衫,很普通的料子,手肘处被磨的微微有些发白,自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了。
可说来也怪,为何这袭青衫穿在他身上,无端地楞是让人有飘逸出尘,不敢近前的感觉。她拿着衣衫,脑子仿佛看见萧辰穿它时的模样,怔怔地盯了一会儿,半晌才回过神来,发觉脸红得烫手。
未敢再深想下去,她放下衣衫,跳起来吹熄了灯,自上床歇息去。
次日清早,李栩来叩门喊白盈玉下楼用早食。
白盈玉梳洗后赶忙下楼来,却见桌边只有李栩一人,并不见萧辰,奇道:“萧大侠呢?他不吃么?”
“我二哥头疼,怕人多吵,就不下来了。”
“他不舒服?”白盈玉立时想到他昨夜面色微微发白的模样,关切道,“病了?”
“应该是昨夜里酒喝多了,我二哥酒量不好。”李栩笑道,“你不用担心,不打紧的。我已经让厨房煮了醒酒汤,待会就端上去给他。”
白盈玉方放下心里,取了个馍馍,垂头吃粥。
“待会我陪你去买针线,方才问过小二哥,附近不远便有绣坊和裁缝店。”李栩三口两口啃完一个馍馍。
“其实,我可以自己去。”
白盈玉不想被人看成是什么事都做不了的人。
李栩端起碗把粥喝尽,才道:“没事,我正好也要去替我二哥买几件衣衫。”
买衣衫?白盈玉一呆,直觉的反应便是萧辰得知自己替他补了衣衫后,干脆连衣衫都不要了,所以要买新的。如此想虽然有失厚道,可萧辰性情实在太过古怪,她着实捉摸不透,只觉得此种可能甚大。当下她也没好意思问,默然埋头啃馍馍,心里不免有些难过。
李栩给萧辰送过醒酒汤后再下楼来,白盈玉也正好吃完,两人遂出了客栈,往街这边过来。在绣坊挑了几色丝线,又买了针线包,她再随着李栩到衣袍铺挑选衣衫。
“要最好的,最好的!”李栩一进铺子就朝店家朗声道,“不是最好的,就别拿出来给小爷我碍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