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蕾往里走了几步,这才看见萧辰,按捺住性子,努力让自己忽略他语气中的厌烦,佯装不在意地笑道:“萧大哥,你耳力越来越好了,一听就知道是我。”
萧辰冷哼:“抱歉,你的脚步我还听不出来。只是你们唐门中人带着毒,身上自然会有毒粉的恶臭,闻着就让人不舒服。”
“你、你……”
唐蕾待要发火,乍然又想起昨夜里白盈玉所说的话,深吸口气,暗自告诫自己需得忍耐、再忍耐。她因昨夜回去之后,辗转反侧想了许多,终决定按白盈玉所劝的话试试,看究竟能否与萧辰冰释前嫌。
“我身上有味道么?我自己怎么不觉得。”她压着火气,尽量带着笑道。
见她竟未发火,萧辰微微一怔,只觉得她定是另有心机,当下冷道:“在下要休息,唐姑娘无事的话,请出去吧。”
“喂!你……”
自己这般好言好语,他却还是要赶自己走,唐蕾愈发气恼:“我有事,谁说我没事。”
“何事?”
“我……我就是来和你说,咱们和了吧。”
听见这话,仿若听见梦中痴语,萧辰楞了一瞬之后,冷笑出声:“唐姑娘是在命令我?”
“我是在和你商量。”唐蕾咬咬嘴唇,开始和他讲道理,“咱们都是江湖中人,俗话说多一个朋友多条路,凡事应以和为贵。咱们俩每次见了面都跟仇人似的,我觉得实在不太好,所以,咱们……还是和了吧。”
“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这话说的倒是有些道理。”萧辰淡淡道。
以为他被自己说服,唐蕾欣喜:“你也这么觉得吧。”
萧辰点头。
“那你怎么想?”
“我正在想:浑身是毒的唐姑娘若成了我的朋友,我究竟多了条什么路。想来想去,都觉得是死路一条。”萧辰语气平缓,“在下,恐怕没这个福气。”
“你……”唐蕾气得攥紧拳头,“我诚心诚意来向你求和,你竟这般对我。”
萧辰不为所动,冷冷道:“若无他事,就请出去吧。”
这下,唐蕾真是再也按捺不住,怒气冲冲站到他面前:“姓萧的!你别以为我就怕了你!我……”
“你待怎样?”萧辰冷哼,背过身去,压根半分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我……”
唐蕾气极,空有满身的暗器,却一样都不能对他用。满肚子的怒气无处发泄,随手抄起旁边博古架中的一尊玉鼎,就往地上摔去……
玉鼎四分五裂,声响清脆响亮!
拿了猫饭回来的白盈玉正走到院中,听着这动静,吃了一惊,飞奔过来,正看见一地的碎玉片。
“出什么事了?”她放下碗,急问道,“唐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唐蕾砸了东西后,心下已经有了几分懊悔,暗恨自己为何不再忍一忍,听白盈玉这么一问,满腹委屈齐齐涌上,哇地一声哭出来:“我怎么说,他都不领情!我到底该怎么办?你说,你说,你说呀!”
听了这话,白盈玉一愣,看看萧辰的模样,再看唐蕾脚下满地的碎片,顿时明白了几分,可心中却只有恼意,当下便薄责道:“唐姑娘,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为何要砸东西?”
“他根本就不让人好好说话……”
“无论如何,你也不该砸东西。”白盈玉根本不等唐蕾把话说完,便接着道,“你明知道萧二哥看不见,弄这满地的碎片,若是他不慎划伤,如何是好?”
“他功夫那么高,怎么可能……”
白盈玉面色微青,又一次打断她:“你双目视物无碍,自然体会不到他的不便。”
“你……就因为他是瞎子,你们都帮着他!”
没想到她是这般不讲理的脾气,白盈玉也再懒得与她多言,沉声道:“唐姑娘,你且让让,我先将这地上的碎玉收拾了。”
“……我……”
唐蕾扁扁嘴,其实心里也想帮着她收拾,可又拉不下脸来,杵在当地不动弹。
“唐姑娘!”
见她就是不让,白盈玉也有些恼怒。
斜靠窗边,萧辰已是半晌未语,此时淡淡唤道:“阿猫。”
“呃。”
“既然她不走,那就我们出去吧。”
白盈玉怔了一下,转头看了眼唐蕾……
闻言,唐蕾狠咬嘴唇,一跺脚,转身奔出门去。
看着她飞奔而去的背影,白盈玉又是可气又是无奈,轻叹口气,转头朝萧辰道:“萧二哥,你且站着莫动。”
“嗯。”萧辰顿了下,又道,“你自己当心,别弄伤了。”
白盈玉含笑应了,遂从屋角拿了簸箕,逐一将地上的碎片都打扫干净,方才松了口气。
“看样子,这玉鼎说不定很贵重,咱们得和祁小姐说一声吧。”她在茶炉上坐了水,忧心忡忡问道。
萧辰不答,仍靠在窗边:“阿猫,你过来看。”
“嗯?”
不知他叫自己过去何事,白盈玉疑惑地走到窗边,探头一看——一只小竹熊正坐在窗下啃竹子,憨态可掬,极是惹人喜爱。
她忍不住掩嘴笑出声来,歪头奇道:“真怪,这竹熊傻里傻气的,怎么也不知道怕人?”
“大概是因为天工山庄的人从来不伤它们,故而它们不怕。家里附近也有竹熊,不过因为镇上有人上山打猎,所以很难得能碰见它们。”
萧辰缓步走到桌旁,坐下。白盈玉又瞧了一会儿小竹熊,听见茶炉上水滚的声响,才恋恋不舍地关上窗户,到炉旁放茶叶下去沸了几沸。旁边还有个竹筒,打开来看是晒干的茉莉花瓣,清香扑鼻,她正想洒些进去……
“我不喜花茶。”萧辰闻到溢出的味道,淡淡道。
她顿了下,笑道:“这是茉莉花瓣,香气清雅,我在家时常喝。萧二哥,你不妨尝尝。”
“好好的茶香,为何要混这些花香进去,实在多余。”
白盈玉无法,只得不用,盯着沸水,待沸过三次,便将茶水盛出,端了一杯放在萧辰面前。
萧辰并不去拿,而是问道:“方才唐姑娘说的话有些奇怪,你可觉得?”
“嗯?是哪句话?”她不解。
“她问你,她该怎么办?听起来,好像你曾经教过她该怎么办。”萧辰的指尖在桌面轻轻叩动着。
白盈玉轻咬嘴唇,她没想到萧辰竟这般心思细腻,短短几句话之中便听出端倪。
“说吧,你都教了她些什么?”
“……昨夜里,她哭的时候,我劝了她几句。她其实心里一直盼着你能好好待她,就是有时候火气大了些,压不住性子。其实……”
“其实什么……”
白盈玉深吸口气,也不管萧辰会不会骂她,决定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你初时告诉我,唐姑娘是唐门中人,身上带毒,让我离她远些。其实唐姑娘只是嘴上厉害,她那么生气的时候也就是砸个东西,可从来都没有对我们用过毒,是不是?”
萧辰不语。
“我看得出来,她对你很愧疚,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她接着道,“萧二哥,你心里一直恼着她,自己也不会快活。”
“瞎的人不是你。”萧辰冷然道。
“我知道……”白盈玉也觉得自己劝他,实在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是,你的双目已然看不见,便是你再怨她,也是无用啊。”
萧辰冷哼:“我怨不怨她,是我自己的事,不劳费心。”
“……我……”
待白盈玉还要说,萧辰冷冰冰道:“我比不得您,懂得宽宏大量,以德报怨,您还是别在我这屋子呆了。”
乍然听见如此生分的话,白盈玉眼圈微红,咬咬嘴唇,返身出来。
在院中,正碰上李栩回来,见她双目泛红,奇道:“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这会眼睛倒像兔子一样。”
屋内,萧辰听到这话,心下明白自己定是把白盈玉给说哭了,烦躁地叹口气,还是忍不住起身,略略提高声音唤道:“阿猫,回来!”
闻言,白盈玉脚步一滞,立在原地,因不知他唤自己何事,心中忐忑不安,犹豫着该不该回去。
李栩似有所感,也不说话,打了个手势,提醒她:二哥在唤她。
她只得点头,举袖抹抹眼角,复返身回去。“萧二哥,你还有事?”她也不进门,就立在门口,轻声问道。
“进来说话!”萧辰不耐道。
“……你叫我别呆在你屋子里。”
萧辰无奈道,“你何时也较真起来了?”
白盈玉低低道:“我没有。”说着,缓步迈过门槛,走到桌旁。
“哭了?”
“……没有。”
“这点小事,有什么可哭的。”
“我也不知道……就是心里难受。”
“真没用!”
他这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里头,奇怪的是,白盈玉听这话却是一点也不难过,柔顺而老实地点了点头:“我是挺没用的。”
听见她这么说,倒让萧辰无可奈何,怔了片刻,忍不住笑了笑。
“我说话惯是如此,你以后莫为这种事哭了,不值当。”
“呃。”她犹豫了下,“那唐姑娘……”
“你还要替她说情?”
“我不是替她说情,我是觉得你心里怨着她,始终放不下目盲之事,你自己也不会快活。”说罢,看见萧辰脸色已然沉了下去,她只好道,“是我多事了。”
萧辰默然片刻,淡淡道:“这次就罢了,不过此事以后不要再提。”
“……嗯。”
白盈玉应了,看着他,心中黯然,一时两人皆沉默不语。